正文 第161章(1 / 3)

“為了救他,你連這般違心的話都能說出?”

清淺一聲歎息,任目遠眺。枝上渾無一點春,半隨流水半隨塵。

初夏,已是柔桑欲椹,稚筍成竿的時節。

日頭西垂,殘留幾絲金線。

我躺在驛站廂房的榻上,耳畔仍回旋著謙益譏誚嘲弄的話。

前一刻,我對潛光說,我不愛他。

後一刻,謙益對我說:“為了救他,你連這般違心的話都能說出?你以為你一句不愛他,他便不會再來尋你?你以為你一句不愛他,我便不會再殺他?”

我閉了眼,無語。該說的,我已說,對一隻受傷的野獸,又何須再多言?

謙益的話,早已遠去了十餘日,已蒙塵陳舊。可在我記憶中,卻仿佛就是昨日之言,新鮮而清晰。我的話,違心了麼?我心裏其實有答案,然我不願追究這個答案,追究下去,得了答案,又能如何?

十餘日來,謙益帶我離開無為山莊,離開江東,一路奔波北上。他說了,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他的機會,所以,他一改初衷,時刻將我帶在身邊,馬不停蹄趕往帝都。

離開無為山莊前,我沒能再見潛光一眼。

磬兒說道:“楚王殿下已經離開了,之後,楚王妃得知了消息也帶著葭兒小郡主追去了。”

後來,隋若執前來向我辭行。那一日,天公作美,碧雲萬裏。

槐樹下,我與隋若執煮茶、手談、奏琴……交談並不算多。也許這便是知音的相處,有些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夠了。再說,便是多此一舉,更嫌畫蛇添足。

晌午,隋若執起身離去前,留下一席莫明其妙的話:“夫人珍重,有人約在下談筆天大的買賣。那人,在下也是得罪不起,他既已請去了在下的外公,在下自是不能不去……他日,倘若兩位王爺之一得了天下,還望夫人替在下美言幾句,留我沈家一條活路……”

隋若執的這番話我讓磬兒轉告了謙益,據說他聽後,大笑一聲,道:“倒也有人比我還卑鄙。”

我又歎息一聲,拽回遊弋在記憶中的思緒。磬兒將銀線穿入針眼,抬頭問我,“姐姐還在生王爺的氣?還為那日的事心裏不暢快?”

我不說話,磬兒接道:“其實,王爺已知誤會您與楚王殿下了。我好幾次瞧見他在您的門外徘徊自語,該是想跟您道歉的。”

道歉?驕傲如謙益,他是不會開口向人道歉的。再說,道歉又能改變什麼?前錯已然鑄成,一切亦不可能恢複如初。那日,雖隻是個誤會,可我們三人各自心中的痛都是真實的,那樣的痛沒有隨著誤會的解除而自心間消去。反而如一粒頑強的種子,在心間生根發芽。要想拔除,談何容易?

疼痛這回事,有時候,就是自己也拿自己毫無辦法,也許隻有時間能夠治愈傷口,驅除疼痛。

“沒幾日就該到帝都了吧?”我岔開磬兒的話題。

磬兒點頭,“說是快的話,兩日就到。”

兩日?我望著遠天,思緒再度遠去。

帝都,那個繁華之都,我幾進幾出,不知此次進去,何時又會再出來?如今的帝都仍掌控在謙益手中,可是誰知道,下一刻,它不會落入別人手中?這就是戰亂,充滿了太多的變數與不確定。

然而,最終受苦的,都是百姓。

沿途行來,流民大批由戰區遷徙出來,饑民隨處可見,各地人心惶惶。瘦骨嶙峋的老人,麵黃肌瘦的孩童,肮髒邋遢的男人,慘遭欺淩的女人……並不是戰亂中才會有,卻隻有戰亂中,才會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