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8章(1 / 2)

十一月初九,帝都東麵的戰爭再度打響。

潛光率部眾六萬餘人由爻州拔營,連夜奔襲帝都,在城外百裏處遭遇張延老將軍八萬大軍的攔截。雙方當即進行了激烈的野戰,傷亡慘重。據說在一個叫野望坡的地方,殘屍斷肢堆積如山,鮮血彙聚成河,凝聚成霜。

相比之下,謙益所在的帝都北麵倒沒有鬧出這麼大動靜。但他一去大半月,雖每隔幾日就有一封飛鴿傳書來道平安。然沒有捷報傳至,我的心,仍前所未有的忐忑不安。這種忐忑折磨著我的心智,令我寢食難安,身子越發難以康複。

十一月中旬,帝都四麵的戰事猝然升級,進入白熱化狀態。縱使東南西北四個門都沒有傳來失守的消息,然百姓的集體恐慌,還是在城內引發了哄搶、騷亂。幸運的是,隻是一些亡命之徒小規模的衝撞官兵和哄搶平民百姓、貴胄富戶的錢財物資。大局仍在留守官員與禁軍的掌控之中。

十一月十九日,下起了這月以來第一場雨,瓢潑大雨。強勢的雨水將樹上的枯葉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片墜到地上,陷入泥水裏,引人心生悲涼之歎。哥站在我身後,暖聲勸我回屋,我不肯,強撐著孱弱的身子,裹著衾披立在屋簷下,強作鎮定的堅持等待該到卻還未到的、謙益報平安的飛書。近日我總是心緒不寧,時常被夢魘驚醒,直覺會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這一日,帝都顯得尤為動蕩混亂,趁火打劫之輩哄搶頻頻。我終日心浮氣躁難覓安寧。入夜後,王府裏來了幾匹快馬,快馬上下來幾個便裝兵士。我認得他們,都是謙益身邊頗為得臉的侍衛親軍,為首的那個大約是叫張鴻。

張鴻見到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行禮急道:“小人等奉軍師之令來接夫人。”

“何事?”我的聲線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藏在闊袖下的雙手,慢慢拽緊成拳。

“回稟夫人,王爺前日率眾夜襲敵營被數支弩箭射中,身負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是以軍師特命小人等恭請夫人前往救治。”

“中了弩箭?”我驚呼出聲,頓覺天旋地轉,呼吸急促起來,身子晃了晃被磬兒攙住。腦中混亂一片,理智全麵崩潰。這就是我預感到的不好的事麼?

吐納十餘次,我終是緩過氣來,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祈禱:謙益一定不能有事!

“昏迷?到底怎麼回事?有沒有性命之虞?”身旁的哥沉聲追問。

張鴻恭敬道:“小人不知。軍師下令封鎖了王爺重傷的消息,隻道情況緊急,命小人等務必請夫人去一趟。”

務必?!難道說,謙益當真有性命之憂?

不敢再細想下去,我強自鎮靜,即刻命人準備車馬,藥箱,藥材……顧不了瓢潑大雨急行趕赴北門。哥不放心我羸弱的身體,擔心我會受不住夜以繼日的顛簸之苦,不由分說,躍上馬與我同往,以便照應。我感激一笑,心知勸不住他,也就不再多言。

馬隊和馬車在沁涼的雨夜中飛馳。天,還下著雨,冰冷的雨水澆不熄我心頭焚燒的急火。一時間雷電交加,混亂的馬蹄聲仿佛悶雷般打在我的胸口,又重又痛,幾乎令我無法呼吸。

與哥一樣堅持與我隨行的磬兒輕撫著我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姐姐別擔心,王爺一定不會有事的。”

是啊,他是不會有事的,我告訴自己,隻不過中了幾支弩箭而已,隻要沒傷及要害,頂多失血體虛罷了。可是為什麼我的心跳得亂了節拍,仿佛隨時都可能從胸腔內跳出來。寒冷,風雨的寒冷包裹了我,我抱著胸,縮做一團。手緊握成拳,尖銳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血痕。

我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越想越怕,卻無力阻止。磬兒緊緊的抱著我,輕撫我的背。

雨一直下,直到第二日晌午過後,方才停下。

馬車出了北城門,以最快的速度在草原上奔馳了一晝夜。馬匹、車夫、兵士都已疲累無以複加時,我終於在主帥大帳內,見到了躺在榻上的謙益。

我一步步靠近他,既平靜又緊張。他就那麼躺著,一動不動,榮沐在我耳邊講述他受傷的經過。謙益帶五千輕騎兵,在草原上尋找越王隱蔽起來的主力,花了五日五夜,精心策劃了一場夜襲,斬殺敵軍近萬餘人。不想在回撤時,卻被弩箭射中,負傷而歸。

這一戰究竟會對整個戰局的變化起怎樣的作用,不是我所關心的。我的手搭在謙益的手腕上,異常的心跳方才漸漸恢複了正常,直接打斷榮沐的話,道:“幸好,傷雖重,卻沒有傷及要害。”他的脈象極度虛弱,寸關尺三部脈皆無力,顯見是精神氣血都有傷損,氣血不足。但是,還好,隻是虛弱昏迷,性命無礙。

我高懸的心落下,輕輕舒了口氣,竟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就如同聽到惜諾出生後第一聲啼哭那般。我知道他還活著,還能活下去,這就夠了。原本,因焦慮與胡思亂想而空虛乏力的心,一下子又被填得滿滿,添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