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暖盤,是小人特意從窯間搜羅來的,因為這種盤子的規格不合典製,所以不能進上,也很少流入民間,小人見這盤子倒也實用,請老師傅親自設計的樣式和花式,秋冬天冷時,夫人身體不好,一遇到冷食就會存住食,所以用暖盤注入熱水,菜肴便不怕冷了。”天民指著那個小小的口道:“這是注水口,小人見這盤子也很好用,便索性也請他們做了些果盤。”
那柑桔蘋果等水果事先用溫溫的水溫過才切開,又放在明盤裏,吃起來毫不冰涼刺口。
母親素來怕冷,一到冬季,水果便吃得少了,不是沒有想過用溫水來湃,可是怕人說閑話,說她太過嬌矜,便寧可少吃或是不吃,一直以來他也沒有注意到這層,不由多看了這個管家一眼。
這個管家他自小見過的,這麼多年來沒見他有什麼變化,壯實的身材,沉穩的態度,精而少的話,不由道:“天民叔,多謝你這陣子來照顧我娘。”
“這是天民應當做的。”他的表情沒有起任何波瀾。
厚載陪母親用過水果,一起到屋外來散步,沿著一條鬆甬一直走,便可見到一處水池,水池中央是一坐湖石假山,假山上峻峨山岩間,樵夫隱於其間,山潭邊上,老翁笑顏垂釣,明夫人在水池邊上坐下來,看得入神,許久才道:“我每次看到這假山,便覺得心中塵意一空,心也靜了許多。”
“空山虛穀易生涼,娘,這樣的地方偶而一顧便好,終究不是凡人長居之地。”厚載小心地斟酌詞句。
明夫人明了地笑了:“我知道你來是什麼意思。”
她望著偶而曳動的水中倒影:“你覺得,現在的和我明府中的我,哪個活得更舒心?”
厚載不答,自然是現在的娘更舒心,仿佛有少女的靈動在她身上重現,但娘久居山莊不歸終究不是正理。
“明府中的人事,我此次回來也有準備好好整頓一翻,娘,回去吧,讓兒子好好為您盡些孝心。”
明夫人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厚載單膝跪倒,懇切的目光注視著娘親,明夫人歎道:“那些人,我從來就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得到卻不如我所願的。”
“是什麼?娘,你說得到兒子便做得到!”厚載言之鏗鏗。
“先不說這個,你此去一年多,除了公事,褒若追回來了嗎?”
“娘!”厚載將頭埋進她懷中,苦惱地道:“她在李國,不肯回來。”
明夫人摩挲著他的烏發,若有所思:“是另有所愛還是其他的什麼原因?”
“她說她和我之意本不該相逢,她後悔認識我,娘,難道我不好嗎?”厚載既疑惑又憤怒:“我從沒有什麼通房,也沒有在外麵養小,更沒有娶個妾回來;論家世,更是輝煌;說長相,我自認也算一等,可是!她卻說走就走!”
明夫人把他的一頭烏發放在指間細細滑過,青春年少最無知:“我用了幾乎前半輩子才明白什麼叫做‘情中人’,等明白的時候,年華早過,她卻一下子就看出來了,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
厚載抬頭望著母親,母親的眼中有著沉痛,有著憐憫,更有著無奈,讓他無所適從:“娘,處理別的事我不在話下,就是隻是這個‘情’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嗎?我對她的好,您也是看見的!如果說是微含的緣故,那更是可笑,我們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你和你爹太像了!”明夫人看著兒子不禁歎道:“幸好你比他有擔當,也許事情還不至於到那一步吧。”
就在此時,“夫人,請用些熱茶。”平平穩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厚載才發現幾時天民就站在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手上提著一個白銅小暖壺:“少爺,早春寒氣重,不知適合在這樣陰涼的地方坐太久,還請移到那邊花下,小人命他們鋪了錦墊,可曬得著太陽。”
明夫人對他笑著點點頭,他這才走上前來,從小暖壺上摘下兩個小銀杯,又倒了兩杯玫瑰茶,見厚載疑惑,解釋道:“夫人最近有些心事,玫瑰茶可解鬱,少爺一年來也辛苦了,也要放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