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恨不得自己沒有聽到父王與後母的談話,索性從來不存希望也就罷了,一點希望也無也就絕望了,可是給了他一線光明,卻又告訴他不可能,便如一個呆在暗室中的人一般,原以為一生都要在黑暗中度過,突然有一天門上出現一個小洞,那裏出現一絲光線,這個時候告訴他,也許你可以出去,然後在他欣喜若狂時,突然發現門上的鎖被沿灌死,希望即刻破滅,麵對著那厚厚的鐵門,怎麼不讓人再次發狂?
她是妹妹,突然也可以不是妹妹,深藏圍堵了許久的情意乍然崩發,無可抑止,她的刁蠻,她的細心,她的可愛,原以為隻能當妹妹看看而已,卻發現也可以當成女人來欣賞,這一下,真是讓他無法壓抑自己了,他也想像一般男子那樣把她摟在懷中嗬護,也想像一般男子那樣,對心愛的女子懷著一種又氣又愛又無奈的寵溺,但是現在真實的情況卻是,雖然她不是他親妹妹,他無需再為自己愛上親妹妹而感到痛苦,但痛苦卻還是如影隨行,因為,也許這個親妹妹的名分要跟著她一生一世了。
“誒!”他狠狠地拍向大樅樹,樅樹瑟瑟發抖著,把針葉上把殘餘的雪抖落下來,樅如鬆,針葉外形有些相似,但是卻永遠不是鬆,樅與鬆是不一樣的樹種,就是像妹妹與妻子,同樣是身邊的親人,卻永遠不一樣。
他把臉埋進雪裏,溫暖的臉漸漸讓雪有些融化,冰冷的雪水順著領子往裏滲,頭腦發熱的他因著這寒冷有了些許理智,翻了一個身,不動不動地躺在雪地上看著高天灰雲,沒多久他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呼嘯一聲召來馬匹,跳上馬便往王府疾馳,與其在此一個人悶對愁緒,不如回家把事情挑明。
回到府裏,大家剛吃完飯,淩王正準備著上朝,常佳笑著他的金腰帶扣好,因為淩王怕她累著,不許她動,常佳卻偏要親自扣金腰帶,兩人拉拉扯扯地笑個不停,末了,還是常佳占了上風,淩王半是無奈,半是笑,李國的朝會是從辰時三刻到午時三刻,所以此時還在家中有閑情與愛妻逗趣,見肅曠闖進來,因為臉上沾了雪水,又一路迎著冷風狂奔,所以裂開了一道道口子,不由得訝異:“你這是從哪時回來?一大早的你就出去了。”
肅曠往椅上一坐,還衣服還未換,沾著泥水的鞋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個汙漬,但是常佳看也不看,手一伸,捏了捏肅曠的領子:“呀,都濕透了!這孩子!來人,快到世子屋裏取一整套內外衣來,還有鞋子!”
淩王見肅曠麵色不同一般,一進來便直視著自己,知道有些不對,看看時間也還早,便坐下來道:“出了什麼事?”
肅曠看了一眼一臉關切的常佳,一咬牙道:“我喜歡褒若!你們看著辦吧!”
淩王與常佳同時一驚,常佳一屁股跌坐在圓櫈上,淩王眼疾手快,出手相扶,兩人相視一眼,驚魂未定,他們沒有天真到以為肅曠以褒若是兄妹之間的“喜歡”,他瘋了一般地一早撞出去,如今又一頭撞進他們房間,不會為了表達對褒若的兄妹情深,看著這個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兒子,淩王的眼睛開始淩厲起來:“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
“我知道!”肅曠直視著父親:“你隱瞞了她的身份,可是現在成為我最大的障礙!”
常佳心裏略鬆,原來他知道褒若不是他的親妹妹,那便不是亂倫了,淩王冷硬著聲音道:“那也沒有辦法!她如今是明厚載的未婚妻,她的身份已經不能改變了!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那天夜裏我無意聽到的。我喜歡她,我就要她!沒理由自家的人還要往外推,她要是嫁給我,我們一家誰也不會離開誰,其他的女人我都不要!”肅曠執拗地道,迎視淩王的雙眼,淩王點點頭:“好!你行!你要娶她,那麼你想過我們嗎?欺君亂嗣之罪,縱使我無事,你娘和褒若呢?退一步來說,縱使我們都平安得以脫罪,那麼為了我、為我們淩王府前後奔忙最終幫助我們脫困的明厚載呢?還有褒若的心你想過嗎?她喜歡的是明厚載,而不是你,你對於她,隻是哥哥而已!”
“所以我們要恢複她的身份!我知道這有點為難爹,可是我隻喜歡她,要是沒有她,我寧可終身不娶!”
“你這是威脅我嗎?好,你不娶就不娶!但是婚事,三個字,不可能!”淩王大怒,恨不能一巴掌拍醒他:“強娶妹子,是為不義;背反恩人,是為不信;忤逆父母,是為不孝!這就是你這幾年學來的東西?不義不信不孝的東西!給我出去!”他怒氣衝衝地站起來:“這事我們回來再說,你沒看見你娘被你氣成什麼樣子了!”
肅曠看了常佳一眼,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目光呆滯,顯是嚇得不輕,淩王喝道:“還不出去!”
肅曠衝了出去,迎麵撞上送進衣服的侍女,頭也不回地去了,那衣服灑得滿地都是,常佳歎了口氣道:“把衣服給世子送去,交代他房裏的丫頭和嬤嬤好生服侍,世子爺全身都濕透了,讓世子爺先換好衣服,有話再說,就說這是我的吩咐。”要是不交代,這個繼子八成帶著一身的冰濕不肯換衣服。
淩王對常佳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亂來!剛才可嚇到了?”
常佳方才也並不氣,隻是有些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搖頭道:“你快去上朝吧,當心遲了。回來再說。”
這對父子的性格倒是很像,一樣的堅執不屈,也一樣的癡情,要是褒若一開始便認識肅曠多好,沒有雲渡,沒有明厚載,也沒有那一大堆讓女兒憂心的事,肅曠雖然性子暴烈,但是對褒若卻是不一樣的溫柔,可是,人生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她長歎一聲,淩王小心地扶她坐到床上:“圓凳還是不要坐了,容易摔倒,我上朝去了,今天要是沒事我很快就回來處理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