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1 / 3)

十一月末的京師大興城,夜晚已經開始結冰,但白日的豔陽依舊暖人。

左驍衛將軍府的花園中,一灰發男子坐在搖椅上曬著太陽,那男子四五十歲年紀,憔悴的麵孔尚看得出英俊的痕跡,本應這個年紀還是黑色的頭發,也花了一半。

修長布滿筋節的大手拂過杯蓋,微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叔瀾,天氣冷了,別在外麵坐太久!”溫和的女聲自身後響起,一個中年婦人款步走來,身著紫色襦裙,高貴優雅,雍容大方。

從那婦人眼中看得出久經風霜的沉練,估計應與這男人年紀相當,但那月華般的容貌卻依舊明豔,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

“噢,小雅!再坐一會便回去了!”男人答道。

“叔瀾又在想君兒了?”婦人溫和撫著男子的頭。

“沒事,坐坐。”男子將頭上的手拿下來放入手心……

能不想嗎?他這一生最愛的小女兒,從小抱著、哄著、嗬護著的小女兒,才華蓋世不可方物的小女兒,他的心頭肉,他的小心肝兒!

可那萬丈高崖從此斷了父女情,陰陽兩隔,白發人送黑發人,叫他情何以堪。

那日,去崖上尋人的將士說她跌落高崖,他頓時暈厥,一病差點隨她去了。他親自帶人去鹿領穀尋覓,卻找不到入口,便命人結了長繩順他下去尋找,下到那穀底卻是不見半點人跡,待他們再度向裏尋找,卻被一排荒樹亂石攔了去路,無論如何都是走不過去,常年習武的他,深知這是一種高深難破的陣法,他多次秘密請些高人來破解此陣,終是無果。莫不是這裏隱有高人?這突來的想法令他大為振奮,本著找到屍首的目的前來,現在卻不想見著屍首了,見不到屍首一日,他的心肝兒都有可能多存一日。

但這漫長空洞的等待真是熬人啊,他避諱著不辦喪,不尋屍首,就為著那點迷信,那微弱得見不到光的希望。

“將軍!”一個家奴上來通報,“有信使侯在外麵,說這是邊疆陳將軍的來信!”家奴將一封信恭敬奉上。

陳長?他二人雖都互相敬重對方人品,卻是交情不深,因何有信來到?

帶著疑問抖開了信紙,細細讀了下去,讀著讀著,雙手開始抖動,似是受了極大的震動,終於,痛哭出聲:“老天啊!你終於開眼了啊!”

旁邊的婦人見狀,奪過信紙一看,片刻,也捂著嘴嗚嗚哭了起來。

一旁侯著的家奴,不知所措,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不知他們所哭為何事?

“快,快叫那信使進來!好生伺候!”被喚作將軍的男子從痛哭中驚醒。

“季安,快,快點備轎。”婦人也吩咐道。

季安見這陣勢都不知道應誰好了,看來這信中所說應是喜事了。

“你要去哪裏?”男子問婦人道。

“我這就去廟裏燒香還願!我許過願,這回知道君兒還活著,就要去還願的。”婦人欣喜地拭去臉上淚水。

“等等,我也去!你我夫妻二人一起去不是更有誠意!”男人快速立起身,臉上盈了笑意,“想不到,我們的君兒居然同陳長結了金蘭!嗬嗬……”

十二月的冷冬,寒風淩厲,三匹駿馬由大昱鹿城出發,直向西北駛去。

馬背上的三人,一個魁梧健壯,容貌俊美,一個中等身材,相貌清秀,還有一個身材高瘦,風塵仆仆。經過十天的跋涉,三人經由大昱敦煌郡直奔西突厥而去。

接連兩天的大雪將地麵鋪了厚厚的一層,與汗庭連綿的白色氈帳連為一體,整個天地融為一色。

衛子君挑了挑盆裏的炭火,看了眼旁邊熟睡的阿史那欲穀,歎了一聲。

這個人,因為他的過分依賴,令她少有片刻分身,好不容易睡下了,她才能得空看看書,這樣毫無意義的日子不知何日是個盡頭。

思緒輾轉片刻,又回到書頁上。西突厥的文字她已全部看得懂,所以也找了一些突厥的書籍來看。

這些書籍並不好看,但無論多枯燥的書籍,隻要她認為有用,都會強迫自己去看。並且她也發覺,再枯燥的書籍,一旦看下去,都可以看出樂趣。

這些書籍因為是雕版印刷,字跡很大,頁數也少,以她看書的速度,一天可以看上百本。但可惜,她沒有那麼多時間去看,即便如此,突厥王庭內的藏書已被她看了十分之一去。她還發現,這些藏書,除了大昱、蘇毗等地書籍,居然還有拜占庭①的拉丁語藏書,看來這個時期西突厥已經與古羅馬人有文化交流了。

最後一頁翻過,衛子君站起身,走出牙帳,打算透透氣。

室外氣候寒冷,賬外的附離都穿著厚重的裘袍,衛子君卻隻著一件儒雅的淡青色薄棉袍,依舊飄逸出塵,內力日漸深厚的她,並不會覺得天氣有多冷。

那些往來的兵士們,盯著衛子君瀟灑的身姿,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臃腫,露出羨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