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信,楊秀峰的臉就漸漸地擰起來,有種暴戾的情緒顯現出來,雖說在極力地控製著,但還是能夠看得出那種心理的憤怒。洪峰一直在觀察著第一次麵對的領導,也是想得知自己今天選擇這樣做是不是選擇正確。一直以來都低調地蟄伏著,但自己手裏的存貨卻是不少,這些東西此時都不宜拿出來。要是這個案子楊秀峰能夠堅挺地揪出來,倒是可以考慮自己今後的選擇了。
南方市裏勢力的強勁,洪峰早就深知,這次,省裏突然將楊秀峰這樣一個人放進南方市裏來,是不是省裏還有接下來的動作?對於洪峰說來就很期待的。目下,他最關心的就是楊秀峰對舉報信裏的案子是什麼樣的態度。
信很長,有十多頁。洪峰之前看這封舉報信是分幾次才看完的,一次無法讀完,完全給信裏所說的事件引發的憤怒衝動起來,同時,也有種不忍讀下去。
在市裏,不知道有多少人收到同樣的舉報信。或許,舉報信並沒有流傳到市裏,而是在縣裏就給卡住?看著領導的情緒激憤,強製地壓製著自己,洪峰也給這種情緒感染。眼裏似乎就有些潮濕,自己不是第一次為心裏所說的事件而流淚了。
半個小時,楊秀峰看完了信,卻不說話,眼閉著,似乎在壓製自己的情緒又似乎在會議所見到的字或是在思考著什麼。洪峰不說話,隻是在等著。周葉不在小房間裏,而是回到車裏去,在外麵守候著也是在保護著自家的領導。領導悄悄地過來見洪峰,要說什麼,周葉就算很好奇也不會走進來聽,何況,在領導身邊不當秘書的人,就要克製住自己的好奇心。
閉目一會,足有四五分鍾,楊秀峰再次將舉報信打開看,這一次就看得比較快。似乎將信中的核心之處再看看,才能進行更好的判斷。“信裏所說的是事實?”楊秀峰說。這種事情或許不難查出來,但要偽造卻不容易的。楊秀峰自然不會去直接查案,這不是他的工作範圍。直接插手市紀委的工作,顯然是不可能的。就算在常委會裏對市紀委的工作,都無法質疑。甚至,市紀委書記騰雲在常委裏的排名都在楊秀峰之前。
“雖然沒有直接地核實,對方對發生的案件控製得很緊,所涉及到的人都控製了。那一對夫婦,現在可能給關在縣裏看守所裏,會不會給裏麵的犯人折騰死亡,都還不能夠確定。但一些消息上表明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的。”洪峰說的肯定,但這一舉報信轉折了多少時間才落到洪峰手裏,而他又在接到舉報信後,有多少時間來做調查核實的工作,都沒有細說。楊秀峰直覺地感覺到信裏所說的事是事實,但真要將這事核實出來,卻不是自己的工作範圍。該怎麼辦才站得住腳?
看著洪峰,沒有表示什麼,心裏也就在盤算著。在市裏,包括陳丹輝都會對案子的主角溪回縣副書記田文學都會全力回護吧。田文學到溪回縣才幾個月,之前是李潤的秘書,李潤臨退下之前,將田文學安排到溪回縣任這樣的職務,算是對他的仕途很關照了。正常的情況下,市裏有陳丹輝這個市委書記提攜,在縣裏和縣委書記又是同一陣線的人,兩年或換屆時,就能夠往前升一升,就算回市裏行局任一把手,也都是很容易的。調回市裏在主要崗位上任職,也都是有人脈的。
陳丹輝等人自然要看在李潤的臉麵上來維護田文學的,當然,這也隻是一種猜測。從信中看來溪回縣如今已經對田文學所坐下的案子,做了不少強力的手段,要說就是田文學自己一力做下的,卻也難以讓人相信。
田文學之前在李潤身邊,也不知道幫李潤做過多少事情,經手過多少利益的獲取。對田文學要怎麼采取措施,估計李潤都會跳出來的。李潤跳出來,陳丹輝以及他的陣營會有怎麼樣的反應?這些事情,也都不難想象得到。
黃國友會有什麼反應,他和陳丹輝會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偏偏媾和起來,都還是未知之數啊。黃國友就算希望見到陳丹輝的人吃癟,但是不是希望見到田文學給這樣揪出來服罪?他們彼此雖是對立的利益集團,可他們的根基又在同一塊土壤裏紮根的。彼此爭奪資源,但根係卻又是相連著的,拔扯出一根必然會牽連到另外的。
隻是,這樣的事卻是不得不做的。
不過,想回來從田文學身上找缺口是不錯的選擇,在南方市肯定要下死力撕開,選擇田文學這個角度算是比較有利的。洪峰敢不敢站出來?
太多的事情都無法就想透,可田文學在溪回縣裏所做出的案子,讓自己也無法回避的,這種事情自己哪能夠放任不理?當真要是視而不見,在心裏也無法過這一道坎的,今後在工作上再怎麼做,都將是一個巨大的無法彌補的虧欠。
見領導看著自己,洪峰自然明白,這樣的案子楊秀峰是不可能直接就去查的,要是碰巧給撞到他手裏,才有可能去關注過問。體製裏的事,也還是要講求一定的策略的。領導這樣看著自己,自然希望自己能夠在這一案子裏做出些什麼來。這樣的事,洪峰也在找楊秀峰之前就思考過了,壓力大,成功的幾率卻小。這一案子要是做不好,自己可能會給淹沒在裏麵,結局會是怎麼樣的,如今還無法準確預知。當然,對於楊秀峰說來,不會直接參與具體的事情,就算到最後,還是有機會將自己抽離的。
“楊市長,我身邊人手太少,就算私下到溪回縣去查,也很難得到想要的結果。事實他們會怎麼樣掩蓋,如今又過了這些時間,隻怕準備得更充分了。我……我實在是沒有必勝的把握,不過,我會去做的。一個十四歲的生命不能夠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給他們就吞沒了,這樣的事情在眼前發生,就不容許我再回避。今天來給市長彙報,就是想請市長在力所能及時,給予一定的支持,讓我能夠將案情查出來……”
見楊秀峰沒有說話,洪峰繼續說,“在南方市裏,要查出真相來確實是困難重重,也是充滿了危險。我知道,市長在市裏有更重要的事業要做,也不可能將時間和精力放在這個小案子裏,田文學出事了會在市裏有什麼樣的反響,此時也能夠稍加預料的,但是……”
“我知道的。”楊秀峰說,“案子發生一段時間了,給你留下的時間不多,隻是,這個案子的調查還得再周密地考慮。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們核計好後再決定吧。”楊秀峰說著站起來,準備離開,也不想跟洪峰多做解釋,“這份材料放在我手上吧。”
這樣的材料放在洪峰手裏就不安全,同時,也不能夠發揮出更好的作用。兩人見麵時間不短,但說話卻少,除了洪峰將自己的計劃和想法說出來外,楊秀峰很少說話。可這樣的見麵,還是讓彼此之間有了一定的默契。其實,在見麵之前,由於有梅霜這一層關係,就使得兩人在某種立場上是一致的,而對舉報信裏的內容也有著同一種態度,那就是無法容忍這樣的事和田文學這樣的人。就算楊秀峰沒有說出來,但他的態度卻是明朗的。至於,隨後要這麼做,才能夠對整個事件的運作更順利更有效,這時,還不能就下定論。
看著楊秀峰離開小餐館裏,洪峰心潮翻滾,想著是不是給梅霜發個短信去,但還是忍住了。叫兩個小炒,二兩酒,坐在小間裏慢慢地喝著,琢磨著這些事情。
周葉見領導出來,忙將車門打開了,同時也在觀察著領導。這一次過來,是為洪峰手裏的一封舉報信,至於舉報什麼,卻不是周葉所知的。但見到自家老板神情凝重,那種威壓在無形中散發出來,心中還是有些感覺到的。在南方市裏,很多人做事都沒有什麼忌憚的,什麼惡事做不出來?周葉也聽說過不少的事,卻又能夠怎麼樣?這些事情,也是大家相傳才得知的,真要去調查核實,那就會有這重重的阻力,相互之間幫著掩飾這樣的事也會當著一種自傲或羨慕來轉述傳誦。
坐到車裏,楊秀峰的腦子裏還很亂。自己回想一路走到今時今日,雖說不算什麼好人,但總是有那種底線的。在體製裏,做一些貪財貪色的事情,都不算出格。可田文學在溪回縣才多久,就做出這種事情來,遠遠超出楊秀峰的承受力。
一條十四歲花季年齡的少女,自殺了,而她的父母如今給抓進看守所去。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在,幾個月裏,田文學撈取了多少錢財,如今還無法統計。可對那一家人做下這些罪行之後,還公然地叫囂著,不怕告狀,告他就是反政府就算反對黨。也因此才將冤死的女孩的父母抓走,之後方方麵麵都做了工作,將這一家人就像要從地球上給抹去一般,此時,在溪回縣裏就再也沒有那一家人的任何信息。
就算不去實地調查,也能夠想象得出田文學在溪回縣裏是怎麼樣的一種情狀,這是踐踏了底線的人,是楊秀峰無法容忍的。
這一個案子,除了案子本身給人的憤怒之外,從政治上的運作來看,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作為要強力殺入南方市權力場的楊秀峰說來,第一步走經開區,如今已經有了好的開端。縱然是市裏的人都在等待他在經開區的工作上出醜,但他心裏早就有了安排。這一步是在南方市這些人都還沒有注意或是都沒有看好經開區能夠發展起來,想看好戲的心態下,騰挪出一塊陣地,那麼,接下來的工作,就該和陳丹輝或黃國友死拚一回。
這樣的死拚,在陳丹輝和黃國友之間進行抉擇,另一方必然會在看戲,甚至暗中還會給一些便利的。當然,尺度上怎麼把握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楊秀峰這拚命三郎的角色卻是必須扮演出來。如此拚一場之後,市裏的人對楊秀峰心存顧忌了,第三步就是將華興天下集團引進經開區裏,讓南方市的人都不好說什麼話。同時,也讓陳丹輝或黃國友對伸手向經開區裏的心思有所收斂,怕激起楊秀峰不顧一切的反擊。
之後,在市裏自己也就有一塊陣地。接下去該將經開區經營好,就算低調一些,也要將精力收攏起來。
這些事楊秀峰在到南方市之前就思考過的,之後,與錢維揚在他宿舍裏討論過,也就確定了他在南方市後的三步走路線。
溪回縣裏的田文學案子,似乎發生得正在火口上。
不論從哪一個角度說來,都要對田文學進行出手,隻是,要選擇好角度和借口。甚至於,運作到後期了,陳丹輝當真站出來,或李潤跳出來,自己該怎麼樣來應對?李潤無需多考慮,就算他是一條亂咬人的瘋狗,那也沒什麼牙了,其他人就算給他麵子,但真出現死碰到局麵時,能夠幫他的不會有幾個人。陳丹輝等人倒是要好好琢磨,畢竟他在南方市裏是一把手,要將這樣的案子壓下來,自己有該怎麼辦?
市裏這邊真要是什麼都不顧了,要強行將案子壓下來捂住,楊秀峰倒是不怕,田成東在省紀委裏的權勢日重,話語權也越重,騰雲等人也不會都沒有顧慮的。當真要是涉及到自家的前途了,騰雲還會死抗著?此時還不能夠就下定論。
車繞一圈,才回到市中心廣場。周葉開著車,將車速控製著,自家老板上車後就在思考,這種車速正適合著。
溪回縣離南方市不遠,也就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山道彎彎,夜間路上車少,走起來會更快一些。溪回縣的地理位置處在南方市與省城之間的直線連線上,要是從南方市修一條高速或者高等級公路,就會從溪回縣城邊擦過。
但如今,從南方市走省城卻不經過溪回縣的,隻是從縣境裏穿過。楊秀峰有種想先私下到溪回縣走一趟的衝動,發生在溪回縣的案子,或許縣裏都進行了禁口,但私下走一走,就有可能遇上一些事情,或許能夠見到田文學是怎麼樣在溪回縣裏橫行無忌的。
當然,這種想法也就這麼一閃,對於楊秀峰說來,還是不想這般衝動。自己身邊也就周葉,就算周葉找到一兩個公安係統的人,到自己到溪回縣去當真就撞到這樣巧的事,可能性不大。而且,安全上也還是有問題的。
溪回縣裏,縣委書記滕丹和田文學聯手,將縣長龍韶華壓製住,但自己到溪回縣後,龍韶華會不會當真就配合自己的工作,他也是不能夠做主的,還得要得到黃國友的口令。
到中心廣場了,周葉將車停下,就停在路邊,打電話讓莫春暉派人過來將車開走,楊秀峰和周葉兩人從車裏下來,很快也就融進休閑的人群裏。在廣場上選擇一個人較少的所在,楊秀峰坐著便看著人群,盤算著要怎麼樣操作才最有利。
這一件事的運作,當真和其他事情的運作比較,自己的力量太單薄了,幾乎沒有什麼呼應,才使得楊秀峰一直不能夠斷決。
“洪書記,”楊秀峰撥打了洪峰的電話,輕聲說,“這樣吧,你看行不行。給你三天時間先做一些調查核實的工作,三天之後,我到溪回縣去走一趟。如果順利,就盡快辦下來,讓對方無法準備和應對;如果……阻力太大,你就在暗中收集材料,其他的事情有我來辦,總不能讓這些人逍遙法外。”
“市長,具體工作還是我去做吧……”洪峰說,見楊秀峰準備直接出麵,洪峰心裏也是有些感觸的,對楊秀峰雖說沒有近距離接觸,而工作上更沒有交彙點,此時,卻覺得這樣的領導是真正能夠信任的。
“不要爭這些了,但你那邊的工作做好,我這邊就會更主動而有力。”“市長,請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爭取在三天裏查出眉目來。今晚我就去溪回縣……”洪峰說,楊秀峰也不做什麼表示。兩人一明一暗地,在南方市裏,楊秀峰目前除了周葉和經開區的莫春暉等人,也不會讓人疑惑誰會聽他的。
掛了電話,楊秀峰和周葉也就離開中心廣場,慢慢地往住所走去。回到房間裏,周葉自然要給領導將房間裏的一些雜事整理好才會離開的。臨走前,楊秀峰說,“明天,將溪回縣的一些材料整理出來,側重在經濟建設上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