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暗,一進包間裏還不是很適應,但龍昭華知道領導所坐的位置,稍適應後,徑直往那個方向走。隨即聽到市人民醫院院長吳全衛狂言將今晚的費用他都包全的話,心裏想,這句話也是事實。當今社會很多人還在為什麼“三公”經費妄議之時,這些真正受裏有權的人,誰會在意?誰又會將這些消費放在心上?說得順口就說花供產黨的錢,當真沒有誰能夠和這個來比錢多啊。
想歸想,卻不會有什麼表示的,吳全衛在老板麵前說這樣的話,也是因為包間裏的人都是圈子裏走得近的。到外麵去自然不會亂說,這種囂張花錢,悶聲發財都是當權者的默契,隻有個別腦子裏給燒壞了,或酒後吐真言,才會露出一兩句來,讓人在網上轉著,感覺到那就是了不得的事。真實的情況,這些屁民自然是接觸不到的。
走到黃國友身邊,龍昭華也不敢就說事,先招呼一聲。黃國友大腿上坐著一個穿得比較露的女人,應該是包間裏最性敢迷人的。龍昭華沒敢往女人身上多看,說,“老板。”在這樣的場合裏,稱一聲老板那是很對頭的,有出來陪的女人。這些女人是不是老板身邊經常出現的,就不一定,要是將黃國友市長的身份叫破了,反而會惹出大事的。
誰能夠擔保她們就真是不會到外麵亂說,或她們中哪一個女人有心要纏著黃國友不肯放?這種情況也不能說就沒有。
“來了。”黃國友淡淡地說,在這樣的時候,也不會有多少話。更不會立即就讓龍昭華對他進行彙報的,安說,龍昭華該與大家都打一聲招呼,敬兩杯酒,喝過之後,才是談事情的時間。黃國友對楊秀峰到溪回縣去,雖說有些好奇,但也不會太關注。經濟建設工作上,他喜歡怎麼折騰,都隨他去,但也會注意著不要讓他搞事高到自己頭上來。如今,楊秀峰正和陳丹輝那邊的人鬧,一時間無法解脫也無法理清楚,他不會再到自己這邊來搞事吧。就算到縣裏,龍昭華那裏他也不見得會給看上,而龍昭華也沒有膽離開自己,楊秀峰在市裏自己搞一些事,大家也都不會有太大的反響,要是拉正處級別的人,或副廳、常委會裏的人,那就會受到市裏多方勢力的重視和反擊的。想來,他自己心裏也會明白這一點的。
一開始吳全衛也沒有留意,到此時,也就察覺到龍昭華的到來,看著他說,“龍縣,進來見老板就這樣見啊,那可不對。你今天來遲,不說自罰三杯,總得給老板敬兩杯酒才是禮數。”吳全衛是市人民醫院院長,手裏權重,在級別上也是正處級,和龍昭華之間沒有級別上的差異。但說起實權來,按說不會像龍昭華那樣作為一縣之長更具實權,但他在市裏,又是全市最有權威的醫院,而在黃國友身邊,吳全衛是很受看重的一個,龍昭華在黃國友身邊卻給邊緣化,在圈子裏就沒有吳全衛那樣受人重視。
龍昭華自然清楚,吳全衛是黃國友身邊說話最沒有忌諱也最不顧人臉麵的一個。市醫院裏有足夠的油水,也是黃國友在掌控醫療係統一個最好的跳板,自己這樣的人不說黃國友心裏會有什麼想法,就是直接麵對吳全衛都無法說一句響亮的話。吳全衛能將一幹人請到省城裏消費幾天都沒有一點難度,但對於他說來,在縣裏隻要上萬元的報銷就得想辦法,或分次才能解決的。這些票據也不是滕丹會卡著自己,而是縣裏當真沒有幾個錢,有些錢滕丹想騰挪另用,還是他一力盯著不肯。自己在縣裏花錢,也就更加縮手縮腳的。
“該當的,吳院,借光了。”龍昭華說著,取了酒杯到黃國友身前,先將黃國友的酒杯倒滿,雙手端著畢恭畢敬地端給黃國友,黃國友也就接下。龍昭華用大不少的杯子,將杯子斟滿,兩手捧著給黃國友敬酒,說來敬酒辭令後,仰口將酒喝下。
好在晚飯時喝得少,此時已經散了酒意。此時喝兩杯也不算什麼,黃國友也是每次將杯裏的酒抿一口,領導能夠喝一些也就很給臉麵了,自然不會在乎是不是喝幹淨。之後,順勢給吳全衛敬了一杯,再要敬其他人時,那些人級別都差不少,也不敢就受了,一起和一杯。
一套把戲做下來,酒也不會就影響到自己的思路,隻是不知道老板是不是就有聽自己彙報的意思,在包間裏坐久了,吳全衛未必會高興,而老板是不是另有安排,也不知道。正想著要怎麼辦才好,是不是該提示一下,但也不好就說這話。
吳全衛此時卻看了看時間,估計是還有安排,時間上也差不多了,說,“老板,是不是現在就玩兩圈?老板您的牌技,隻有在實戰中才能慢慢體會到,要想學學,隻有多在桌上學習。”吳全衛一派等不及的神態。
龍昭華聽了這話,心裏說要糟,自己來得匆忙,沒有做什麼準備,工作包裏沒有準備什麼現金,就算自己的卡裏也是錢不多,三五千塊錢,在這一點牌桌上注定會出醜的。到時,不僅會給吳全衛奚落,還會給老板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吳全衛說是要跟黃國友學牌技,實際上他的牌技非常地老辣,計算精準。隻是和黃國友在一起玩牌,那純粹是給黃國友送零花錢的。每一次,一家送兩三萬,三家送十來萬很順利的。今天在包間裏,自己是一個正處又是一縣之長,要說身邊都沒有三五萬的工作經費,說出去也沒有會信,隻會讓吳全衛笑料和老板以為自己找借口離開而已。
就算將司機和秘書都叫過來,把他們的錢也收上來,都無法湊足一萬吧。要是能夠不上桌那才是好,隻怕吳全衛不肯放過自己。之前有一次也是這樣,給逼得沒有辦法,上桌後自己就輸得最慘,偶爾有一手好牌,卻不能夠就對著老板的牌捉了來和。隨後也就會氣運更糟,越是擔心也就越會出鬼。打牌就是這樣的路數。
“先不忙,昭華這裏還有一點點事情。”黃國友說話了,使得龍昭華也就輕鬆一些,將彙報的事情彙報過了,是不是留下也都能夠找到更好的借口。吳全衛之前也不會就將自己算在其中,他這裏有足夠的人手,這種消費對他說來小菜而已。據他自己所說,作為市醫院院長,每月手裏的活動經費不下十萬,還不包括那些行業裏的一些約請。
黃國友看著龍昭華,手在坐於腿上的女子腰上莫了下,那女子就站了起來。包間比較吵,不可能在這裏談事情,吳全衛當即也站起來,給黃國友在前麵帶路。三個人到另一間去,進到裏麵,吳全衛拍了拍龍昭華說,“龍縣,可要多體貼我們老板,天天都這樣忙,身體哪受得了?工作和事業對老板說來才是重要,你那事業算個屁事啊。”
雖說這句話是玩笑,吳全衛也是笑臉地說,但龍昭華知道他的意思。黃國友在身邊也沒有說,等龍昭華將他的茶杯放在身前時,也沒有做什麼表示。龍昭華也就體會到今天到市裏來彙報工作確實不是好時候,但要是過了今晚還不彙報,又會是什麼樣的狀況?可能會有更難看的臉色了。頓時間,心裏湧起一股厭倦之意,也是從為有過的滋味。
之前,雖明白自己就是那一顆丟掉也可,留下也可的沒有任何分量的存在,但還是認命了,覺得體製裏就這樣的,自己之前沒有走好,如今有這樣的結果也都很自然。
對任何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也都覺得看得很淡,能夠將這些都視為清風從麵前拂過。可現在卻突然覺得清晰地感覺到那種厭倦,感覺到自己如今的選擇從一開始就是一種錯誤,自己根本就不該在仕途上混。一瞬間,那種全身都空泛得什麼都沒有似的,渾身的氣力都消逝一空。隻是,這時候也不可能就扭頭走人,將這一切都丟下不再管了。
理智還是清醒的,不論怎麼樣,今晚的彙報還是要堅持下來。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回到現實中來,隻是那種情緒無法就排解幹淨。很機械地對吳全衛點了點頭,吳全衛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得意地先走開。
就算他也想聽一聽,知道常務副市長再到溪回縣去,也想知道滕丹等人與楊秀峰之間又有什麼精彩的故事,但黃國友沒有表示,也不能就留下來。等吳全衛關門後,龍昭華在另一張椅子上坐,慢慢地彙報縣裏發生的情況。
“一天都在說縣裏的經濟項目?”黃國友說,他主要還是關心楊秀峰會不會另有用意,龍昭華雖說沒有太多的用處,也沒有魄力,但人還是可用,也很敏銳,看問題也能夠看到本質的。
“似乎看不到其他的,說話不多,主要是聽縣裏的人說。”龍昭華說,沒有將鄭雨蘇到縣裏說出來,也沒有說楊秀峰提到的高等級公路會不會從縣裏通過。這些事,或許領導是知道的或許,在龍昭華看來說起這些,又會將更多的事情要說透。
黃國友沒有再多問,靜默了一會,龍昭華見老板不發話,也就在靜等著。過一會,才說,“老板……”
“嗯,今晚走不走?”
“楊市長走時,丟下一句話,要我明天上午將今天的討論,形成文字材料交給他……”
“那,你自己安排吧……”黃國友不多說什麼。
兩人彙報情況的時間較短,不足十分鍾,回到包間時龍昭華還是跟在黃國友的身後走進去。此時,也得打個招呼後再走才行,今後大家還是要見麵,也不能夠給他們看出大多自己的心思。進到包間裏,吳全衛似乎對龍昭華沒有纏著總在說事還算滿意。
等黃國友坐下後,吳全衛走過來,自然要舊話重提,包間裏已經將麻將桌擺好了,就等著黃國友過來好開戰。黃國友才坐,吳全衛走過來也沒有直接催,而是看著龍昭華。說,“龍縣,是不是一起向老板討教討教牌技?老板是大忙人,機會難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