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陳希文沒有吭聲,以琳接著說道:“怎麼不說話?你可是連狗也要吊死的人。”
父親吊死狗那是年輕時的事了,每年過年親戚們聚在一起總會再說一遍。
那時父親和三個姑姑都還沒結婚,家裏養了隻很聽話的大狗,會上山抓老鷹,還會往家叼樹根。
後來村裏來了打狗隊,必須給狗上狗牌,不然就要打死吃掉。於是爺爺就掏錢,讓爸爸帶著狗,去鎮上掛狗牌,結果父親不僅沒去鎮上,還親自把狗給吊死了。
自家養的狗最好騙了,以為父親和它玩遊戲,還是它自己把脖子往繩子裏套的。
幾個姑姑都掉眼淚,唯獨父親還去爺爺單位,給爺爺送了個狗腿。爺爺當然沒吃,從此之後,家裏再也沒養過狗。
今日的以琳咄咄逼人,和她前三十年乖乖女的形象大相徑庭,父親有些哽咽,眼裏似乎有淚花閃爍。
母親對以琳喝道:“差不多得了,怎麼的?你爸都跟你道歉了,也承認了對你的虧欠,你還想怎麼樣?”
以琳輕笑道:“想怎樣?我想讓親戚都看看,一直以來,我在陳家受的冤屈。現在看來你們楚楚可憐,好像是我不講理,小時候你們打我的時候可沒手軟。就那次,我才五六歲,不過是下雨不回家挨打,小腿上挨的可是結結實實的掃帚大竹棍。你這個做媽的,也沒幫過我,問都沒問一句。怎麼?我現在不過是跟你們對質幾句,你們就受不了了?也太脆弱了些。”
父親哽咽著聲音道:“說,你說,你心裏還有些什麼委屈,今天你趁著親戚們都在,你全部都說出來,一樁樁一件件,我全都給你道歉。”
其實從小到大以琳作為女兒,生在這重男輕女的家裏,受的委屈確實很多。
比如說成績優異,可父母對她的要求卻更高,每次考試對她的要求是滿分。
她拿回家很多獎狀,卻還是得不到父母的愛。她在田徑隊每天早晚訓練,父母卻從不會關心她的身體。一樁樁一件件,多如牛毛,數也數不清。
可最致命的就隻有中考填誌願那一件,直接剝奪了她的前途和對未來的希望。
本來這些話,以琳憋在心裏很久了。可是真要說的時候,以琳心裏覺得無甚滋味。
因為父母的道歉,並不能挽回過去的損失,那些被忽視的創傷也並不會好起來。
就像她抑鬱成疾,高三得了肺結核,吃了很久的利福平和異煙肼,對身體造成的損傷,也永遠伴隨著她。
門開了,以琅帶著女朋友燕子,從杭州開車回來了,車是家裏給買的。
以琳不打算繼續吃這頓和頭酒,站起身拿起包,看著母親的眼睛說道:“這些都不必說了,我隻是想聽你們的幾句真心話,不愛不必非得說愛。對我不好,也不必非得給自己洗腦,覺得從小到大對我恩重如山。我吃飽了,先走了,你們吃,畢竟你們才是一家人。新房我也不會這麼沒眼力見去住,省得你們以為,我要跟以琅爭家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