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陣天,飄飄要去隔壁村接大女兒放學,希雲的老婆群芝拎著一個紅色的塑料袋,走進大門。群芝前幾年和希雲離婚後,因為沒有自己獨立的房子,一直和希雲住在老房子裏。
去年希雲在老房子的左側,建了一個二三十平的水泥平房,一個人搬進去住,隻剩群芝一人住在老房子裏,平時做些來料加工養活自己。
群芝六十多歲,雖然得了糖尿病,皮膚又黑又黃,頭發卻還是很黑,聲音也很洪亮,她沒受過教育,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她笑嘻嘻地說道:“以琳,我給你送點雞油菇過來,你要不要?”
雞油菇是江城特產,每年隻要氣溫適宜,且下過幾天雨,山岡陽麵的樹林裏就會長出雞油菌。雞油菌色澤金黃,顏色近似雞油,味道比地衣還鮮美。
以琳讀幼兒園的時候,和爺爺奶奶上山采過雞油菌,可每次所獲也不多,所以采雞油菌一直是以琳的一個執念,有幾次,她甚至夢見自己在夢裏采雞油菌。
幾年前,以琳五一回月落塢的時候,後屋的穿山甲曾上山采了很多雞油菌。以琳實在是饞得慌,纏著爺爺去穿山甲家裏,買了一斤雞油菌解饞。不然以爺爺的道德標準,是斷然不會去穿山甲家的,他看不上穿山甲一家的為人。
這次群芝拎來的雞油菌,起碼有大半斤,以琳笑得見牙見眼,說道:“真是太謝謝你了!你怎麼這麼好呢!”群芝還是笑嘻嘻地說道:“送給你吃我樂意!我這幾年每年都上山采雞油菌,每次都能采一大籃子,我拿到隔壁村去賣,一斤賣五塊,這兩年一共賣了兩百多呢!”
群芝實在太容易滿足,江城菜市場的雞油菌,行情好時一斤得賣一百,就算農貿城一斤也要賣五六十,物以稀為貴。群芝將雞油菌賤賣得了兩百塊,卻已是十分高興,還將吃不完的雞油菌送給塢裏人。
以琳給群芝泡了杯茶,留她在家吃晚飯,像群芝這樣淳樸的人,在陳家並不討喜。陳家的人總體比較聰明,善鑽營,能在社會上立足,自然是看不起群芝這樣傻乎乎的笨人。
二奶奶也被邀請來吃晚飯,二奶奶雖也是沒受過教育的農村婦女,但她比較精明,也看不起群芝這樣活得懵懂的人。自從商業社會的觸角爬入江城,伸入月落塢,原本淳樸的村民,漸漸也變得精明起來。
在上海見慣了爾虞我詐的職場爭鬥,以琳倒是羨慕起群芝這樣,一輩子留在月落塢,沒有受到一絲汙染,保留純真之心的文盲。相比在都市裏打拚的村民,他們往往身體更好,憂慮更少,活得也更長久。
夜晚照舊是給爺爺接七,一家人已經熟門熟路,除了第二日中午的燒七,白日裏沒什麼事,以琳相約群芝,讓她帶著自己去山上采雞油菌。聽群芝說,希才的二哥也上山采雞油菌,誰知山上長了太多,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害怕起來,拎著籃子就跑。
這事以琳倒是遇見過的,上幼兒園的時候,她每日都會經過一片茶籽山。春天的時候,茶籽樹會結出一個個雪白的茶籽泡,一開始以琳很是興奮,因為沒有人知道這處好地方,可後來她竟也害怕起來,不敢來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