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太監端著一個盤子,上麵放置著紗布和藥膏,還有剪刀,另一個小太監輕輕扶起孫琳,剪開他頭上的汙染了的紗布,清理淨他頭上的創口爛肉和殘留藥膏,正要換藥,突然聽得外麵一聲:“皇後駕到!”
皇後又來了!
兩人慌忙放下手中的事,這時門呀地一聲被打開,孫琳抬起頭,屏住了呼吸。
一個窈窕人影出現在那裏,她的身後,陽光柔和地把她襯得像一尊活生生的神女,那薄透而蓬鬆的絲紗罩袍在背後撐成一片淺透的光芒。
她一個人輕柔快速地走進來,兩隻手微微提起裙幅,除了衣物的悉簌聲,沒有腳步聲,她走路總是如一隻蝴蝶一般輕巧,孫琳對此再熟悉也沒有,當年皇後一嫁進太子宮,便是由他擔任皇後的貼身管事太監,一晃,七年了。那個疑惑地張大眼睛瞅著四下陌生的宮女的小女孩如今已經是個初解人事的少女,皇上如今翅膀硬了,心也大了,流連在不同的嬪妃宮中,皇後長夜孤寂,是他,是他孫琳一夜一夜地陪她度過,看著她孤寂地歎息,找出各種話題分散她的注意力。
可是……
可是他究竟隻是個奴才……
“孫琳,你怎麼樣了?別起來!”泠鳳走到床邊,伸手把孫琳的身子小心地壓下來,留神不去碰觸他的傷口。
他的傷口焦黑而外翻,露出血紅的潰爛口,實在難看,孫琳一伸手,用帳子半掩著頭道:“娘娘快出去吧,下人的房間豈是娘娘能來的?”
泠鳳不理他,忙道:“快快上藥!愣著幹什麼?”
孫琳忙道:“先送娘娘出去,這兒的藥味重,小心熏到了娘娘!”
泠鳳接過藥,道:“是這樣上藥的嗎?孫琳,別動!”
她的纖纖玉手毫不嫌髒穢地手仔細用小玉板給他上藥,孫琳全身僵住,她的袖口略往下褪些,露出一截皓玉一般的手腕,袖子裏帶著細細的香風,竄進他的鼻中,這一刻,便值得了一切。
“你快些好起來,身邊沒有你,真不習慣呢。”泠鳳笑道:“武惠那丫頭和嬤嬤雖然好,不過沒有人像你似的會逗我開心啦。”
“謹遵娘娘懿旨。”她需要他,那他便死也要活過來服侍她。
兩人都笑了,泠鳳把身邊的小太監揮退下去,坐在他的床邊,手輕輕地撚動衣帶,眉間輕愁無限,似含著無數啊。
“娘娘有心事?”他道。
泠鳳沉默了一下,強笑道:“什麼都瞞不過你。”
沒有什麼能瞞住他的,孫琳略想一下,問道:“是皇上沒有來過?”
泠鳳苦笑一聲:“這不過是一方麵,可是另一方麵……”
另一方麵卻是他沒有見到也想不到的,那個暴烈將軍的事,讓她怎麼開口呢,如果孫琳有隨侍在她身邊,那一切不用她開口,他一定會明白,她坐在孫琳床邊,站起身來:“孫琳,你快點回來,我的身邊少不了你。你知道的。”
他知道的,他是皇後的心腹,是皇後最貼心的身邊人,他失去了男人最根本的象征,失去了做男人的根本,但是以此為台階,卻走進一個女人最隱密的世界。
從孫琳處出來,來到清波湖,清波苑是個極大的園林,分為內園和外園,內園是妃子住所,外人不可進,外園則是公眾公眾瀏覽之地,妃子臣子盡可以隨意走動,大趙的男女之防並不如後世那般嚴謹,沿著清波湖慢慢一路走來,青山倒映水中,碧波瀲灩,鷗鷺雙雙從遠處的蘆葦叢中撲扇翅膀飛出,貼著水麵飛渡而過,偶而帶出一串飛晶濺玉般的水珠,不由站在一棵大柳樹下看得出神,沒發覺宮女們有了些小小的騷動,愛慕的眼神望著遠遠走過來一個人。
“娘娘,恣烈將軍過來了。”武惠小聲提醒。
恣烈?正煩著呢,此人她不想見,“走吧,我現在不想見臣下。”說罷她看也不看就要轉身。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恣烈高身腿長,說話間已經來到跟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