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很久沒有應話,就在我以為她不會答應我時,她忽然很小聲的說了句“讓我考慮一下。”
我驚喜抬頭,真心實意的對著她說了聲,“謝謝。”
那人被我的話驚到了,眼眶泛紅,我猜想她可能是因為我第一次這麼好言好語和她講話,一時接受不了,才會這樣反應過度,所以也沒太在意。靜靜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走了。”我答謝她許久之後,那人才又繼續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風剪過。說完,也沒等我反應,就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啞聲叫了我一聲,說了句“對不起”才又快步離去。
我愣了一下,有些適應不了她態度忽然地轉變。在我鮮少的關於母親的記憶裏,她一直是一個專治獨裁的人,任何隻要她認定了的事就會認定到底。現在這麼輕易的就說退步了,倒讓我受寵若驚。直至蘇顏把我擁進懷裏,我才回過神來,笑著抬頭看著他,心裏卻有些害怕。
“南城,對不起,謝謝你。”蘇顏的話,讓我鬆了口氣。我抬手擁住他,懲罰地敲了敲他的背,說,“說什麼呢?幹嘛那麼生疏。這些都是我該做的。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這點又算得了什麼。”
“嘿嘿,南城你真好。”蘇顏嘿嘿一笑,把我抱得更緊。我卻被他的力度驚得突然掙開他,視線四處飄散,就是不敢看他。
“南城,我剛才…”低聲開口,正欲說什麼,卻被我慌亂打斷,“蘇顏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好。”蘇顏應了一聲,便什麼也沒再說,放開我,轉到我身後,推著輪椅送我進臥室。把我抱到床上,給我脫鞋。
我看著他的頭頂,心裏快速滋長的愧疚快要把我折磨瘋掉。可我卻又無法去減少這份愧疚。我的腿,是我的死結。我解不開,也沒膽量去嚐試解開。
“蘇顏,我知道你剛才要對我說什麼。”蘇顏把我抱到床上正要起身,我抱住了他,對他說道,“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去不了醫院。我…”
“別說了,南城。”蘇顏摸摸我的頭,打斷了我的話。低頭吻了我一下,告訴我,“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去檢查的,讓你這麼為難。以後我保證不會了。這次是我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
明是我無理取鬧,明是我固步自封,但蘇顏為了讓我不難過,還是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我聽得心疼,卻沒反駁他的話,反而就他的話,點了點頭。
蘇顏說他以後不會再讓我為難,就真的沒有再提過要帶我去醫院,也沒再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我的腿上,他甚至可以在我試探性的說,我挺喜歡這樣過一輩子時笑嘻嘻的跟我說,那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
他的隱忍和退讓,讓我心疼,讓我愧疚,但同時,也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結束了,我告訴自己,以後什麼都不會發生了,可以安心了。我們會這樣過完一輩子,我隱藏的秘密也會成為永遠的秘密。
可自欺欺人永遠都隻能騙得了自己,我和蘇顏,甚至都還沒獲得真正的安定,我們的生活,就徹底亂套了。
我爸是在我媽離開後半個月來找的我,那天蘇顏剛好出去找工作,我一個人在家。
見到他時,我狠狠的驚訝了一把。倒不是詫異於他的出現,而是他的憔悴與骨瘦如柴。
“坐。”得益於上次那人的的來訪,對於他的現在,我現在已經可以保持對待一個普通人的平常心。
“不了。”他擺擺手,沙啞著聲音對我說,“南城,我這次來,是想求你去看看你媽。”
“看我媽?她怎麼了?”想起那人前幾天突然的轉變,我問得很小聲,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在瘋狂滋生。
“她去世了。”我爸聲音淡淡,我卻聽得幾乎要失力到癱倒在椅子上。心像是被刀剜了一塊,生疼。
“什麼時候?”我聽見自己毫無情緒的問。
“來找你的後一天。”明明快要哭出來,麵上卻極力保持平靜,我抬頭看著這個曾經最喜歡的人,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對不起他們。
“因為我?”我問。
“不是。”我爸否認。我卻很肯定我的答案,她是在那件事之後身體變壞的,我知道。這些年來,說著恨她們,其實我還是無法拋下他們不管。
“走吧。”沉默良久,我推著輪椅錯開他,放慢了速度在前麵走著。到達停在門外的車邊,我愣了愣,剛準備就那麼爬上去。那人卻突然抱起我,顫抖著把我放到座位上時,感歎了一句,“老咯,抱不動了。要是以前,準能輕輕把你提起來。”
我沒說話,眼角的餘光靜靜瞟過他的每一個動作和他身上的每一處。
“南城,謝謝你能來,我以為你不會來的。”車行至半路,那人忽然開口。我沒有接話,心亂如麻。
“一年半前的事,真的很對不起。”停頓了好久,那人又說了一句。我很想回他一句沒事,很想在這個時候不那麼自私,很想有個兒子的樣子,至少可以安慰他一句,可是我做不到。我恨他恨到了骨子裏,恨到不能許他一句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