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環視一眼所有社員說道:
“從公布的賬簿數據我們應該聽明白,我們分紅數據和欠款數據是一模一樣都是27.13元,分紅數和欠款數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說明我們沒有像前幾年一樣調整和截留,需要給大家交代和說明的是,我們生產隊今年沒有花費一分費用,現在沒有一分備用金,前幾年我們為了均衡工值數和防備意外發生,還有些現金儲備,這二年隨著經濟形勢惡化,連一分錢的備用金也儲備不起了,也許你們不相信,這二年為了省錢,生產隊除了我掏錢賣了一瓶墨水外,其它一分錢沒敢化,曉軍用的鋼筆還是三年前買的,賬簿也是一頁頁用以前剩的,意思是說生產隊是貼不出一分錢了,今天該分紅領錢的人,必須靠欠錢的人如數退錢補錢才能兌現拿到,因此為了體現社會主義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的優越性,及達到我們今天開會的目的,我不得不敦促欠錢戶盡快退錢補錢來完成我們今天的任務,請缺糧戶欠錢戶積極主動的配合我們的工作,以便我們生產隊今年工作有始有終圓滿完成,下麵首先請欠錢戶缺糧戶先逐個表個態吧!”
英明說完看一眼每個社員疑惑焦急迷茫的表情,最後盯向低頭狠勁吸煙的張為命,和同樣低頭心事重重的張德水和張滿水,許久三人沒抬頭,沒說一句話,英明咳兩聲,高聲說道:
“看來我不點名是沒人搭腔了,不管有什麼難處有什麼想法,隻有說出來才能有針對性的解決問題,處理問題,總不吭不哈也不是事呀,為命叔!你欠錢最多,先表個態,說說你欠的錢是今天還,還是有別的計劃,大家可都看著你等著你呢!”
張為命猛吸兩口煙,吐出一團黑霧,不理會所有帶各種表情看向自己眼神,抬頭看向英明,黃臉微紅諾諾說道:
“英明呀!叔先謝謝你這些年你對叔一家的幫助,叔沒本事讓你為難了,就衝你一向沒給叔臉色看,叔也應積極配合你的工作不讓你為難,可你也清楚,叔實在是無能為力清賬還錢,雖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叔家僅有二塊多錢,二三十斤小麥玉米,一千多斤紅薯,這都是保命的家什,錢吃鹽都不夠,糧食能否接上明年都難說,一家十來口人生活,缺吃少穿的你讓我拿啥還呢,我知道各家都不容易,我請求餘糧戶可憐可憐我家孩子們,緩緩賬讓他們有口飯吃活下去,錢我以後設法一定還上,若真是今天必須還錢我也沒啥說,你們上我家看啥值錢你們就拿啥,大不了我們一家大人小孩都餓死算球,我說的都是實話,情況你也清楚,我可不是耍賴,我說完了,你決定看著辦吧!”
張為命說完手忙腳亂點著一鍋煙,眼睛潮紅低頭猛吸起煙。
英明看著張為命吐出一口冷氣,眼睛盯向張得水,張得水兩手抄袖,嘴唇流滿鼻涕,張嘴揚臉傻笑著看向英明,英明瞪一眼張得水,問道:
“得水叔!你別光笑呀!你說說你欠的錢怎麼辦,要還就快拿出來呀!別光笑不說話哦!”
得水用袖使勁擦一下鼻涕,張嘴傻笑道:
“嗯,哦,錢,錢要還,我沒錢,家裏十幾天沒吃鹽了,要不也照為命說的,你看家裏有啥值錢東西你們去拿吧!嗬!嗬嗬!”
英明歎一口氣,盯向抬頭苦笑看著他的張滿水,張滿水手從袖子裏抽出來,從草墊上站起,抱拳微笑著向所有人拱拱手,看向英明說道:
“英明呀!老叔感謝你,老叔佩服你,咱生產隊要不是你領著早不知怎樣了,就說今天,要不是你坐陣早不知亂成什麼樣了,按理說老叔應積極支持配合你的工作,應把錢一分不少交給生產隊,讓餘糧戶一分不少的拿到錢,我們不容易,他們辛辛苦苦掙那麼多工分更不容易,他們及時拿到他們掙到的錢天經地義,可我們三家也確實不容易,為命就並說了,你看看米包為吃塊肉命都差點丟了,大雪天赤巴腳在雪地裏跑,腳凍的流膿淌血的,誰看了不心疼,有一點辦法會讓孩子遭那罪嗎,得水也是九個孩子,隻是比為命多一個5分的勞力,家裏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現在連鹽都吃不起了,我們家雖少了兩個孩子,可勞力也是四個,不瞞大家說,我們家的鹽也僅夠吃幾天,家裏的錢恐怕連二斤肉都買不起,別說買布買年貨了,可這些都不是理由,欠的錢該還還是要還,不然正像英明所說,我們開這個會還有什麼意義呢,辦法總是有的,就照為命和得水所說,他們都肯拿家裏保命糧還債,我為什麼不能呢,你們現在就去,拿了他們的糧食和錢就拿我的,我無話可說,誰讓我沒本事欠錢呢,這就是我的態度,英明!你看我這樣說行不行?我絕不讓你為難,更不會讓餘糧戶失望,我們都是親上加親,都不容易,大長一年,該得的一定要得到,該退的一定要退出,在原則問題上決不能含糊,不然還叫社會主義嗎!”
英明揮手讓滿水坐下,同情失望的看看三人,看著眾人說道:
“看來他們三人是沒現錢還了,可不管咋說他們三人態度還是值得表揚的,沒有耍賴打哈哈,肯拿出家裏的保命財產還賬,雖然態度不錯,可誰真敢這個時候拿他們家裏的東西呢,不說我們社會主義製度不允許,要真拿了他們家裏保命東西抵賬,那不是謀財害命嗎,和趁火打劫殺人劫舍有什麼區別,別說我們自己人不敢作,換任何知情的外人也不會那樣去作的,我知道他們說的不是氣話,是真心想填窟窿還賬,可這真的不是辦法,不但不能作,連想都不能想,這個辦法不行,總有別的辦法,賬總是要還的,不然我們開這個會還有啥意義,餘糧戶掙的工分分不到應該分的錢,來年誰還會積極主動去多掙工分,那我們還怎種地打糧食,我們還怎能保命生活,我們還怎麼幹好社會主義,大道理我就不多說了,這些道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希望三位叔再慎重想想,除了拿家裏的糧食財產外,看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比如向親戚周轉一下,或是寬限你們一兩天變賣家裏值錢東西,現在給你們時間盡快想辦法,這隻是我個人意見,決定權還在餘糧戶,趁這個時間我征求一下餘糧戶的意見,希望我們雙方能找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解決目前困境,盡快結束這個難熬而又關係到各家各戶每個人切身利益的會議。”
英明挨次看看幾個餘糧戶主憤恨失望猶豫焦急痛苦憤懣的臉,點著一根金稻煙接著說道:
“缺糧戶不容易,餘糧戶更不容易,一年裏風裏來雨裏去的操勞在地裏掙工分,就為年底多拿點錢多分點紅,多買點年貨多買點肉,好一家人團團圓圓過個好年,你們剛才也聽到了,三家缺糧戶確實有困難,困難不是理由,這年月誰家沒困難,你們辛辛苦苦一年也不像往年樣分到幾十元甚至上百元,最多的也隻是分到六塊多錢,連這點錢都拿不到手,就太說不過去了,我這個當隊長的還對起你們嗎,可話又說回來,還是剛開始我說的那些話,我們都是鄉親大部分還是近親,你們過年吃肉的時候想著讓三家孩子們也喝上肉湯,容忍寬限他們幾天還賬,或讓他們繼續掛往來賬,這同樣是我個人的意見,算我當隊長的求你們了,我是餘糧戶,先表個態,大家都知道,我老婆快生第二胎了,豔芳今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家裏沒上工,今年我們掙的工分比去年少了不少,分的紅也比去年少了幾塊,孩子生後還需要花錢,不瞞大家說我家裏也僅剩七八塊錢了,但沒錢我自己作難想辦法,我鄭重聲明,和去年一樣,我的分紅還繼續掛往來賬,雖然隻有2.45元,解決不了大問題,但是我的心意,可以多少解決一些現實問題,這隻是我作為隊長作出的姿態,權當我作為隊長一年操心操肺的730分5.50元有一多半掛在往來賬上了,絕不代表其他餘糧戶的意見,更不是強求蠱惑其他餘糧戶也這麼作,其他餘糧戶且不說沒有這額外的730分,大家都清楚他們家家都不富裕都各有各的難處都很困難,希望不受我的影響,繼續堅持自己想法,就我剛才所說慎重說出自己的意見,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盡快按剛才英華念的分紅順序一個個表態發言吧!”
英明說完,瞪眼看向站起搓手跺腳滿臉焦急之色的英傑。
英傑歉疚無奈的看看為命、得水和滿水,一臉苦相看向英明說道:
“剛才我聽了英明的話我非常糾結和感動,我是生產隊民兵排長,也算是生產隊一個幹部,按說也應像英明一樣把所有分紅掛往來賬,三個缺糧戶戶主都是我的長輩,我更該替他們分憂這麼作,可我實在無能為力,我爹的病實在拖不起了,要有錢需立即到縣醫院住院治療,住不起院起碼也應在衛生所打針吃藥,可我家裏確實是沒一分錢了,就等著分紅這點錢送我爹到衛生所打針取藥,要有一點辦法能賣東西能借到錢我絕不打分紅這點錢的主意,家裏能賣的東西早賣了,能借到的錢早借了,再說這年月誰家有閑錢借給我呢,論說咱生產隊不能說一家都沒閑錢,有錢家還是有的。”
說到這,英明停頓一下,拿眼角偷瞄一眼不遠處低頭吸彩蝶眼的宋金水,繼續說道:
“可這幾年我從沒聽說過我們生產隊有相互借錢的,也從沒見過有錢人幫助過落難人的,我對能借到錢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我的錢不能掛往來賬,得立即分給我,若實在有困難,至少把我今年應分的5.36元分給我,掛的1.47元還繼續掛著,實在對不起了英明和三位叔,我隻能做到這樣了。”
英明對英傑豎起大拇指,看向一臉無奈胡子拉碴滿臉滄桑五十多歲宋富水,挨著張為命坐著的宋富水手按石牆,顫巍巍站起,看看張為命麵向英明緩緩說道:
“我沒啥說的,往來賬繼續掛,今年的錢能給點最好,不能給也掛上,雖然我家孩子吃的多糧食快沒了,可我家孩子都大了,能吃苦下力,這幾天我已發動全家出動,夜裏打燈上山采藥,雖然冬天藥很不好采,但采一顆是一顆,比為命家沒有燈沒有鞋穿沒有人上山采藥強多了,家裏的十幾塊錢我決定少買肉多買布作鞋,過年吃不到肉還啃紅薯窩窩,我們有的是力氣,開春挖野菜也比為命家挖的多,我現在最關心的是米包能不能過年吃上一塊肉,其它的我就不多說了,英明不用過多考慮我,盡快讓其他人表態說吧。”
英明讚許的看著宋富水點點頭,張為命偷瞄一眼宋富水,眼淚止不住嘩嘩落地上,臉憋通紅,張為命使勁捂住嘴,控製自己沒哭出聲,英明看一眼張為命,眼潮紅看向和張為命一個爺爺張全水,張全水五十多歲,一米七四高,不胖不瘦,身體硬朗,神清氣爽,穿一身整潔得體勞動布棉襖棉褲黑斜紋棉靴,國字臉,紅臉龐,烏黑頭發些許黑胡須,身強體壯,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十幾歲,他兩顆外露大門牙格外醒目突出,平時愛提意見說別人不是,人送外號‘老長牙’,‘老長牙’張全水看英明看向自己,正正胸前主席像章,斜視幾眼三個缺糧戶,大咳兩聲高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