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後離毛自言自語道:
“社會主義追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錯,可我們種小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憑啥讓我們交那麼多,說我們統購紅薯,地裏上化肥,有本事你們也去統購紅薯上化肥呀,好,我是黨員我姿態高多交公糧救濟困難戶,可我咋向社員交代呀,這不是劫勤養懶打擊群眾積極性嗎?不交,堅決不交,要交最多交三成,交一半堅決不幹,今年收成好,誰知道明年老天爺會不會發瘋再來一場大水,我嚇怕了,受夠了,小麥不頂住恐怕紅薯也得交一半,為了王家窩五百多口人,頂住,堅決頂住,大不了進班房喝稀飯,讓米包槐山們吃年飽飯值,值,值。”
衛國盯著滿臉紅潮淚眼迷蒙低頭咬牙離毛,小聲接道:
“交一半是有點多,硬頂頂不住,您消消氣按您說的交三成,好好和李主任說說,李主任又不是不講道理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也許李主任會同意。”
離毛拍桌怒吼道:
“同意個屁,你沒聽他那不容反駁發狠命令語氣,要是有一點餘地我會摔電話?我文化淺涵養低,你比我見識廣能存氣,你給他說,對,你給他說,我再不想聽他那不容置疑蠻橫不講理口氣,再聽我非吵起來罵娘不可。”
沒聽見衛國應話,離毛抬頭看看衛國尷尬表情,苦笑道:
“我氣昏頭了,和你置什麼氣,這會正氣頭上,隻能越說越僵,你學問比我高穩重,你給他說,好好說說我們難處,看能不能少交點,能說到三成我請你喝二鍋頭。”
衛國應道:
“喝啥二鍋頭,這是我應該做的,隻是我年輕說話沒分量,怕說不好,試試,我試試。”
衛國拿起電話連搖三遍,搖頭歎氣道:
“電話壞了,沒電話可不成,要不我們兩個一起去公社,你當麵向李主任解釋,我修電話。”
“我就不去了,我了解李主任,又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我去隻能把事情弄的更糟,電話隻有縣裏才能修,今天太晚了,明天你拿電話自己去,先找李主任,說不好去縣裏找魏主任,你和魏主任有交情,讓魏主任給李主任做工作,順便修電話。”
衛國接道:
“沒電話不行,很快就割麥了,這事說不好社員會鬧情緒,天熱,今晚躺地也能湊合一夜,我現在就走。”
離毛提高聲音道:
“哪能躺地上,帶十塊錢兩斤糧票,今黑下館子住旅社,修電話也需不少錢。”
離毛衛國各掏出一把鐵鑰匙,打開桌子下小鐵皮櫃上兩把大鐵鎖,衛國從小木盒裏拿出一張大團結兩斤糧票,放進發白草綠上衣口袋,寫借條讓離毛簽上字,把借條放進木盒鎖上兩把鎖,把黑色手搖電話塞進草綠軍包,斜跨草綠包,迎著毒辣辣西斜日頭,在滿山知了嘶鳴中急匆匆奔向坡起街。
走進公社大院時太陽已接近嵩山頂,炙熱陽光下除了大葉楊樹上無數知了扯嗓嘶叫外,大院內看不到一個人,顯得莫名冷靜,衛國仰看三十米外二樓辦公室,正擔憂李紅兵會不會待在悶熱辦公室內時,隱約聽到三十多米長樓道最東頭紅門緊閉李紅兵辦公室內傳來爭吵聲,衛國走近李紅兵辦公室下聆聽樓上吵鬧聲,聽屋內五六個人正爭論王家窩交公糧的事,聲音最高的革委會副主任鄒開勇說王家窩小麥就該交一半,沒有公社支持他們哪能打那麼多麥子,紅衛兵代表付喜峰說他們不響應號召搞大寨田,整天就想著多大糧食吃飽飯,本身就是和農業學大寨政策唱反調,不撤了離毛職讓他們吃一半就夠法外開恩了,他們還有啥資格有意見,主管工業副主任尚占住說他們私自上化肥是搞特殊化,私自買紅薯就是和統購統銷政策唱對台戲,應該把小麥統統沒收,把離毛和那個叫衛國知青抓起來批鬥法辦,主管農業副主任林克說雖然離毛做法欠妥可社員是無辜的,社會主義也不是讓大家都餓肚子,多打糧食總沒錯,現在許多被打倒老幹部都已重返領導崗位,重返崗位領導人已提出大力發展工農業生產,爭取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王家窩做法符合老領導思路,應該提倡,至少不能否定,更不能批判和懲罰,公糧應該按往年的兩成交,最多交三成,婦女主任薑秀蘭讚同林可說法,作了補充,林克遭到鄒開勇付喜峰尚占住駁斥圍攻,屋內嘈雜一片,吵鬧半個小時後,李紅兵拍桌製止爭吵聲,高聲總結道‘吵鬧解決不了問題,大家意見都有道理,這是大是大非大問題,縣革委會非常重視,大家意見歸納後上報縣革委會,讓縣革委會作決定,讓王家窩尤其離毛不打折扣執行。’,眾人陸續離開李紅兵辦公室,看見翹首仰望衛國,有人鄙視,有人瞪眼,有人搖頭,有人偷偷豎大拇指,最後出來李紅兵看見衛國,眼睛一亮,招手示意衛國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