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事
食趣 文化
作者:張新文
水事,自然與水有關。
這得從我們村所處的位置說起,本是一馬平川、沃野千裏的平原地帶,好像大地奔跑時,到達我們村高興勁來了而後縱身一跳,我們村的土地就比周圍高出幾米來。據說1954年漲大水,大新毛灘處淮河大壩決堤,幾乎整個堤北成了澤國,唯獨我們那兒安然無恙,成了周圍鄉鄰的避難所。也就是從那時起,“崗上”就成了我們村的代名詞,一直延續至今。
既然是個地勢比較高的土地,又遠離河流(南距淮河十裏,北距澮河二十裏),那就自然是個水資源匱乏的地方。可是,這裏的土壤屬於兩性土,介於水稻土和沙性土之間,夏季既可以種植旱地作物,如大豆、玉米、山芋等,也可以種植水稻。這裏的人一根筋,他們收完麥子就翻耕土地,隻等老天降下甘霖,好整地插秧。也難怪,大豆最高也就三百斤一畝的產量,而水稻很輕鬆地就超過一千斤一畝。
村民們種植水稻沒有錯,遺憾的是水資源跟不上。這裏的村民沒有“等”“靠”“要”的思想,還是在生產隊的那陣子,有一條堤壩東西橫穿這裏,他們就因勢利導在壩子的兩側挖溝築堤,圍起了兩個大水塘,名曰:“南壩塘”、“北壩塘”。貼近村莊的路西有一片一直荒蕪的土地,經過村民商議決定在這裏開挖溝渠,當工程進展到一半時,居然挖出七座古墓來,後來通過老輩們斷斷續續的回顧記憶,確定這七個古墓裏躺著的,是這個村大門旺戶的先民,為了紀念他們,此塘開挖完工後,取名為“七土塘”。靠著蒼天降下的雨水,加上這三口大塘儲備的水,基本上可以保障水稻整個生長期的用水需求。
土地包產到戶後,有戶家底殷實的開著手扶拖拉機(那時這種機械叫“多麵手”),到縣城買個水泵回來,往自家的稻地灌水。老隊長氣哼哼地跑到抽水機旁,把柴油機的油門給關了,憤憤地罵了句:“瞧嘚瑟的,有本事用桶攉水!就這一塘水,你們這麼做還叫別人活不?”這戶人家被老隊長罵得一時訕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按理來說,責任製就是單幹,我隻要把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種好就行了,你管我“抽水”還是“攉水”?再看看左右的這幫親鄰,都在吃力地人工攉著水。這戶人家像做了虧心事,悄悄地把水泵拉回家,後又背個桶來攉水。“攉水”這種勞動場景已經走進了曆史的塵埃,但是在那個落後的年代,攉水是把低處的水運往高處農田的最好方式。在桶耳及其對應桶底各拴一根長繩,攉水時需兩人站對麵配合默契,雙手握住繩子彎腰將水桶拋向水裏,同時提起灌滿水的桶,身體往後仰將桶裏的水迅速送到高處,並準確利索地把水倒進稻田。兩人如果配合不好,不是桶裏舀不到水,就是桶裏的水倒不掉,嚴重的會一屁股坐到泥水裏,引來一片哄堂大笑。也許你會納悶,那光棍漢怎麼辦?一個人不能攉水啊!活人,總不能被尿憋著,光棍漢會把一棵樹當做人,把另外兩根繩拴在樹上,自己雙手各拉一根繩子。跟初戀的兩個人走在大街上差不多,很委屈很別扭地拉拉扯扯,將就著攉著水。每次攉水,光棍漢會很心痛地去撫摸一下對麵的樹,大熱天從塘裏提來一兩桶水澆在樹根上,喃喃道:“老夥計,辛苦你啦!”多數的時候,人們趁光棍漢回家做飯的工夫,你十桶他二十桶地幫光棍漢攉水。而光棍漢心裏也明鏡著哩,每年桃子熟的時候,他總是把桃子摘下來屁顛屁顛地每戶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