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下來,我看見晉歆推門進來,坐到我的床邊。
怎麼樣了?晉歆問我。
好多了,我說。
流了好多汗,衣服都濕透了,晉歆說。
好像是,我說。
洗一洗?
嗯,我點點頭。
我試著從床上起來,但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沒見過睡覺也能睡成你這樣的,晉歆瞅了我一眼。
過了一會兒,晉歆兌好熱水,把我扶了起來。我雙手扶住床簷,顫微微地站好。晉歆幫我脫去上衣,然後用毛巾在我身上輕輕地擦洗。
我感到她的手指很涼很細很滑,像是畫筆一樣,正在我的身上畫著一幅美麗的圖案。
不小啊,擦到我的胸口時,晉歆笑起來。
我伸手去打她,但是沒打到。
都有力氣打人了嘛,晉歆衝我做了個鬼臉,你知道嗎?以前姐姐也經常這麼給我洗澡來著,你有姐姐嗎?
沒有,我搖搖頭。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呢,晉歆眨眨眼,笑著說。
洗完澡,身上舒服了許多,接著又吃了晉歆帶回來的麵包和牛奶,力氣也一點一點地冒了出來。第二天早上當我像往常一樣起來去做早操時,晉歆十分驚訝地看著我問道:你確定你跟昨天那個軟塌塌的家夥是一個人嗎?
是一個人嗎?我問我自己。
不客氣地講,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完好如初,可實際上裏麵就像是被龍卷風襲擊過的村莊一樣徹底亂了套。房屋倒塌、電路中斷、交通堵塞、遍地垃圾,總之一副十足的廢墟模樣。
而我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地使其恢複原貌,修葺損壞的房屋、重新架設電路、移除道路上的障礙物、清理各種各樣的垃圾等等。這顯然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全部完成,足足花了我將近一周的時間。
盡管如此,和之前比起來,我的效率無疑提高了許多,這讓我的心裏不由得湧起一陣莫名的興奮。這種興奮感,大約和你在比賽中取得進球時的感覺如出一轍吧,真是很不錯的感覺。
如果不是後來發現了腿部的不適,這樣的感覺應該還會持續好一陣子。
問題出在右腿的膝關節上,感覺像是被掏空了一樣,特別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膝蓋以下分明就不是自己的,大腿上充滿了亟待釋放的能量,但是小腿卻無法與之形成有效的呼應,力量無法通過膝蓋傳導下去,以至於小腿肚上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麻木感。
不是整體上的麻木,隻是局限在肌肉組織夾層內的很小區域,或者說某一點上,具體的位置無從把握,隻知道它確定無疑地存在於那裏。那種感覺,就像我再次摸到了外婆從被子裏探出的手一樣。
除你之外,我還跟晉歆提起過這件事。聽我說完,晉歆讓我把右腿蹺在左腿上,然後用尺子輕輕地敲擊,每敲一下,我的右腿就會隨之彈起。
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問題嘛,晉歆說。
好吧,看上去確實沒什麼明顯的問題,而這恰恰是問題的關鍵所在。看似健康的肉體下麵,包裹的卻是一個正在變質腐爛的靈魂,這樣說可能有點危言聳聽,但不得不說這是我一直以來都不肯麵對的現實。
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身體裏麵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負麵情緒。悲觀、絕望、壓抑、孤獨等等,它們混合在一起,就像一片咕嘟咕嘟冒著氣泡的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