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這是一個總會讓人心底有些溫暖感的地方。因為無論你走多遠,無論世界怎麼變化,那個地方都是你心靈裏某種意義上的根。
然而,我的所謂的老家,給我的溫暖感並不是很多。我便不細說那些苦難的童年和多磨的往事了,但這個大山裏的偏遠地方,永遠記刻著我生命裏最沉重的部分,沒有之一。
掐指一算,離清明的時候我帶晴晴一家三口和胡靈回老家為雪花嫂祭掃,已近四個月過去了。也許,我唯一的心靈上某種意義的根,便隻是雪花嫂越壘越高的墳頭,還有她在九泉之下孤獨地躺著並且含笑的模樣。我不能忘記她臨終時瘦弱到醜陋的模樣,醜陋到我心痛,但她的美麗卻又永遠停留在我14歲到17歲年月裏,如同我生命裏揮之不去的信仰。我這樣的人渣本沒有信仰,包括並不熱愛宇宙的真理,但雪花嫂是唯一的例外。
當年的大山裏,這個叫做胡兒壩的地方,上溝下壩都是貧窮得如同被暴雨洗刷過的一樣,如今的它,同樣如此,幾十年如一日。唯一的進步是村子後山的半腰上,那一條原來我離開時的土公路,由政府撥款修了一條柏油路,但現在這條路已經年久失修,亦破爛,而且來往的車輛也不多。
那條公路,串聯起了ED區西路11個鄉鎮,但現在開往市區裏的運營中巴車,也隻有三個鄉鎮才有,其他的鄉鎮都停掉了中巴車運營。因為山區的人口在銳減著,運營中巴車已是不太賺錢的業務。原來的司機們,隻能到城裏或者更遠方的城市裏謀求生存。曾經的他們在這一帶的“富豪”,但現在他們中有些人的日子過得甚至淒涼,有人腰椎間盤突出嚴重,但還得做駕駛的活兒,因為曾經除此之外,他們隻會打牌、喝酒、嫖女人。
沒有辦法,外麵的世界在飛速地發展,外麵的世界那麼大,山裏的人們也要順著那條破路走出去看一看。有的人走了,再也不回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老家;有的人走了,間或會回來,因為多多少少還記得自己曾經貧窮、落後的根。
實際上,就這一片廣大的農村,依舊在貧窮、落後的狀態,哪怕是國家有很多的優惠、愛民政策,山裏的農村依然就是農村。隻不過,這裏的鄉鎮幹部們編製不減,級別不變,待遇上調,但工作強度越來越小,畢竟治下的子民們越來越少,甚至有的鄉鎮銳減過半或者不及原來的三分之一。
外麵的世界日漸繁華,不斷地邁向新的篇章,讓世人看到一個崛起的民族,充滿了富庶的人群,更掀起外逃、移民的狂潮。而我們老家這裏,卻在不斷地倒退,向著原始、破落、莽荒進化。
一座座山上,曾經恨不得全都開荒成地的地方,現在已長滿了茂盛的林木、野草。原來被耕作得快爛了的田地,恨不得畝產千萬斤的集體所有製下的田地,荒廢一塊又一塊,一年又一年的野草瘋長,死去,春風吹又生。間或,能看到田裏長勢不太好的稻子,地裏種植水平倒退的玉米、紅薯。就連柏油路上,不時能看到路中間或者邊上的路基裏冒出了生命力超強的樹苗,有的已經亭亭如蓋。
若不是還能看到密林、野草間一些未倒的瓦房,我們隻能懷疑自己離原始森林不遠了。這裏沒有遺老遺少,幾乎隻有遺老,而且是老得不再圖謀種植的人們。因為孩子們大多隨外出的父母離開了老家,到城裏上學,然後工作,然後繼續忘記自己的根。
村裏山嘴子上的學校,已經沒有老師和學生,唯數不多的村裏的留守孩子們都到鎮上讀書去也。我們這裏,村小已經不複存在。某些鄉鎮的中心小學和初中都合並了,學生人數超過二百的,便已然叫做規模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