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已散，桌麵收拾幹淨，換上了可口的糕點和新茶。姬妾們三五成群簇在一起閑聊，戲台已經搭好，從城裏請來的琴師坐在一處調弦。
“回來了，身體可好些？”
璐瑩微微一愣，心怦怦跳動幾下，原以為自己掩飾得極好，卻不想他什麼都知道。
“好多了！不礙事，隻是酒席未散就離席，對公子和老夫人來說，有些失禮，璐瑩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司徒弈一笑置之，怡然閉目，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璐瑩偷偷打量一旁的老夫人，隔近瞧仔細了，想不到才這陣不見，當初那平和慈祥的老夫人已是滿身戾氣，而戾氣之下似乎還隱藏著深深的惶恐。這究竟是為何？
“公子，這是戲單！”
老何笑嗬嗬地過來。大過年的，難得少主今天心情好，他也露出愉悅的笑。被少主賜予同席用膳，這對他來說，無論司徒弈當時的動機如何，他都會當作是恩寵，並感激涕零。想到這，他不由得朝璐瑩深深一瞥，這都是她的功勞，少主能有今日的變化，全是因為她吧……
“來一出《棄子》吧！”
司徒弈淡淡地說。
璐瑩一怔，大過年的，這是……她疑惑回頭，發現其它人也都安靜下來。老夫人眼裏蓄淚，下唇緊咬，神情激動異常。
《棄子》主要是講一位母親為了自己的私欲多次拋棄親身骨肉，而孩子卻為了母親一次次在生死邊緣掙紮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最終孩子接受了現實，放棄認母。這樣的故事不僅悲傷，而且殘忍！璐瑩曾經因為好奇聽過一次，還隨著戲子嬉笑流淚。或許是因為她此生無法為母，內心深處積壓了太多的母性，總之，她對戲文中的孩子特別有好感。後來小姍說這戲聽多了傷身，絕不許她再碰才作罷。
“還是換一出吧！”
其它人不敢說話，璐瑩見老夫人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忍不住小聲勸。
“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出戲！每逢過年我都會點這一出，瑩兒今年第一次來，也聽聽吧！”
司徒弈駁回璐瑩的提議。他的目光冷冷地掃眾人一眼，問道：“你們告訴瑩兒，本公子是不是每年都點這出戲？”
眾姬妾們忙不迭點頭小聲附和，不過大家的臉色都不自然。
“好了！你鬧夠了沒有？！”老夫人霍地站起來，身子因為激動而顫抖。
司徒弈不說話，但他原本輕點椅手的指頭停了下來。
“作孽啊！作孽！雅瑪珠，你看到了沒有！這就是你苦苦哀求讓我生下來的孩子！他根本不是人！他根本不懂人的感情！當初看到那雙眼睛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夫人情緒失常，她搖著身旁的雅瑪珠毫無形象地悲怒大哭。
眾姬妾顯然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大家都站起來，惶惑地望著老夫人。公子的脾氣她們是知道的，他最恨別人對他的眼睛說三道四，雖說這個人是他的母親……可是……照前些日子母子二人的關係來看，誰也保不準司徒弈會怎麼做。
“老夫人，您冷靜一點！今天是家宴，大家都在，您千萬別再激動！”雅瑪珠抱著老夫人勸慰。
司徒弈站起來，眼神垂斂著，誰也看不到裏麵的神色，他慢慢地朝老夫人走近，經過璐瑩時，璐瑩沒來由地打個寒顫。眼前的背影是那麼的傷痛和孤獨，而包裹在傷痛和孤獨之外的感覺又是那麼的冷酷無情。
“相公！”一時惶急，璐瑩伸手拉住身前之人喚。她沒有留意到，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刻意回避的稱呼，在此時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叫了出來。
司徒弈停下，回眸，臉上帶著笑。是啊……還有她……他怎麼會再因為那個女人的事而失控呢？惡魔沒關係，隻要眼前的她不討厭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