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那天倪爸爸會說那樣的話。說起來,自己家也算半個幫凶。我破壞了你的童年,我毀壞了你的家鄉,對不起啊,他又想起小竹子的話,你沒有資格喜歡她,你離倪辰涑,遠一點!
曲辰光緊緊地攥著手裏的相冊,足足沉默了半小時,頭一直低垂著。張媽看著心疼,想要過去安慰他,卻被曲士津打著手勢勸住。不知過了多久,他說:
“爸,出國的手續,您和媽替我辦吧。”
手裏緊緊握著舊相片,一句話也沒再說,出了門。
他沿著自己家走了一圈,郊區的夜晚像深藍水晶。手裏那張破爛的照片,成了他追溯回憶的所有。天上的星星真多,也不知道她小時候的家裏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繁星?他捏著照片,坐在副駕駛上,沿著星光一路。
浣縣的夜晚,隻剩下出租車行駛的聲音。他讓司機在村口等他,給了足夠的錢。
忘不了當年模樣,她個子矮矮的,愛拽自己的衣角,風一吹,頭發露出額頭。
站在樹下,好多年前相同的位置,觸手可及的是深夜的冰冷,觸摸不到的是回不去的光陰。好多年了……
倪倪,你說要是我不走,不去國外,依舊在你身邊,好不好?
抬頭看著同樣湛藍的天,恐怕到時候自己會變得固執又令人生厭。恐怕到時候自己會費勁一切去得到她,一直活得戰戰兢兢,即便是幸福也心懷愧疚,直到她明了真相的一天,對自己心生恨意,然後互相折磨。
她嘴角淒美的笑就在眼前,明明眼裏含著憤怒,卻笑著對自己說:曲辰光,是你活該!
不知是怎麼回到了車裏,司機問他,現在走嗎?他搖搖頭,遞給他一把鈔票,“再等等。”
曲辰光搖下車窗,任由嚴寒進入車裏,頭發被吹得歪向一邊,他想,他不會讓這一天發生的。
寒冷可以讓人清醒,可以讓人遮住心裏的痛意和隱約的真正願望。望著沒有輪廓的群山,沒有顏色的大地,打開車門,走下車,他在沒有盡頭的道路上走了幾步,頓住了腳。突然間覺得自己站在這片淨土上是一種褻瀆,是一種罪惡,他發了瘋似的跑回車上,等著自己的情緒漸漸平穩,才開口對司機說道:我們走吧。
倪倪,我可以走,我可以離開,我把這片土地還給你。
然後,你自己在這裏好好地,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