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樊沐那日與小柔通過電話後,對拍攝倒還是有些益處的。特別是在看了《與妻書》後,字字句句都烙上那個混亂時代的無奈,卻又將對家國妻兒的愛表現得淋漓盡致,大概也隻有那個時代的仁人誌士才能寫出那樣的文字,他心生敬佩。
雖然他所演繹的那個角色,跟林覺民這樣不同,但整個近現代,人的命運跟國家的命運是一起改變的,那種悲壯之感是一樣的。
兩個月過去了,拍攝也接近尾聲了,28歲男主角在一次秘密任務中被敵軍抓獲,差點死於牢中。在這之前,他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性,但是義無反顧。
演戲最重要的是把握角色的情緒,樊沐在拍攝時,總覺得還差點什麼,要表現出主角的無畏是容易的,但總感覺不夠真實。連續卡了好幾次後,時間漸晚。他有些煩躁,也說不清楚是戲中的情感牽動著他,還是其他。
回到酒店後,草草吃了些東西,想著再看看劇本,琢磨一下這場戲該有怎樣的氛圍。
手機提示音響起,有人發來微信,他拿過手機,眼裏閃現驚喜。
“樊先生,你上次說的戲拍完了嗎?今天在書中看到一封寫於1943年的絕筆信,很是感慨。想到你跟我說起的角色,可能所體現出的複雜感情是一樣的吧,你看看。”接下來時很長的一段文字。
雖然驚訝這都兩個多月過去了,她還記得他之前所問的關於角色的事情。
他認真讀起來,讀了兩遍,一些字句深深抓住了他的靈魂:
“你收到此信時,我已經死了······我禱告,我沉思,內心覺得平靜”
“請你原諒我對邦媛的感情,既拿不起也未早日放下。”
“這些年中,我一直告訴自己,隻能是兄妹之情,否則,我死了會害她,我活著也是害她······以我這必死之身,怎能對她說‘我愛你’呢?”
“請你委婉勸邦媛忘了我吧,我生前死後隻盼望她一生幸福。”
樊沐讀完信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個年代的生死愛情,慘痛中總有著讓人動容的力量。
過了許久,他才回複到:“謝謝你!你在幹嘛?”
很快收到回複:“我在村頭看天,順便找信號。”
隨後,又收到一張圖片,黑夜中的月亮格外清亮
“你看,月朗星稀,這裏多美啊。”
他看著這圖片與文字,倒是不自覺的笑了,“那麼浪漫,去哪裏旅遊了?”
“不喜歡旅遊,我在G省支教,一個很美麗的小山村。”
看著對方的回複,他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支教”,那是一個離他很遠的詞彙,雖然自己也有過動員、組織過一些慈善活動,也很真誠地想要幫助一些人,但他們往往都是出錢的那波人。之前也聽說過一些同行為了獲得輿論的支持,會去參加一些這樣的活動,但也多數是為了擺拍,當然,也有那些默默做著慈善事業的人。
“怎麼想到去支教了,不工作了嗎?”他問道。
“我工作的積蓄足夠支付我接下來的學費和生活費了,那我就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了。”“是不是有點任性?”
他看著這兩條信息,腦海中倒是浮現出那日那個小小女孩的樣子,看來也是個倔強的孩子。
“支教多久時間?”他問。
“可能三個月吧,到開學。”
“你不會又一個人坐在路燈下吧?”樊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到。
“這裏哪來的路燈,不過好在這有網絡,以前去的地方連網絡信號都沒有呢。”
樊沐看時間,晚上九點。
“那你也別在外邊呆著了,說不定有豺狼虎豹的。”他開玩笑說著,想這小不點的女孩子,好像挺膽大的。
“要是真有,我還真想看看呢。”“不跟你瞎扯了。你的戲拍得怎麼樣了?”
看著對方問到自己的戲,他說起自己的困惑,很快收到回複“戲嘛,應該就是演盡人的七情吧,喜怒優思悲恐驚”,隨即又來一條“我倒是不懂,但看你好像挺用心的,相信這部劇一定不是雷劇。”
看著前一條消息時,樊沐本來覺得說得挺對的,隨即被後一條消息弄得哭笑不得。想自己雖然在出道之初由於種種不得已的原因,出演過一些奇葩的角色,奇葩的戲,但現在好在自己有了選擇的餘地,對劇本和角色還是有精心挑選的。加上這些年對演技的磨練,怎麼著也不會是雷劇啊。
“雲老師放心,我保證一定不是雷劇。”發完,還發出了三個笑臉,樊沐總覺得叫雲小柔老師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她看上去就還像個學生。
“是哦,那到時候我倒要看看。我要回去了,可能就沒有信號了,好好看看那封信吧,好感動的,希望會對你把握角色情緒有用。”
結束了與小柔的對話,樊沐又打開那個文檔讀了那封信,突然想到那場戲到底是缺了什麼。
第二天拍攝時,他跟導演提出加一場男主角在參加那九死一生的任務前,寫下訣別信的戲。在拍攝時,他腦子裏浮現的都是林覺民寫給妻子的手書,以及昨晚小柔發來的那封信的內容。
在拍攝寫信的細節時,他提起筆,遲遲無法落下,好不容易動筆,卻又幾次擱筆凝望信紙。
終將信紙裝入信封,寫上“XX親啟”。然後似是一身輕鬆,目不斜視,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出,去執行那個生死未知的任務。
這場戲一條就過了,樊沐很高興。
這場戲後,就將是他們老年時的戲了,也意味著很快就會殺青了,突然還覺得有些難過,大概是因為這部戲總能牽動他的思緒,並且引發他的一些思考吧。
和平年代,我們都在為生存忙碌著,有為了名利的不擇手段,有欲求不滿的享樂,於是我們多數人淹沒在庸常裏苟且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