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寶釵暗自怨恨不已,臉上透出鬱鬱之意,好在並沒有人看她,倒也落了個自在。
北靜王太妃隻管攜著黛玉,細細詢問家常瑣事,得知她出自姑蘇林家,又是讀書識字的大家閨秀,不禁讚歎,也隻有人靈地傑的江南,才能滋生出如此鍾靈毓秀的女子,自是對黛玉越發欣賞,拉住她的手,心裏喜愛得很。
閑話了一回,因是水湄的生辰,依照禮儀,眾女孩便招呼自己的隨身丫鬟,將備好的禮物一一呈上。
因是閨閣女子相慶,自然十分隨意,探春送了一柄紫檀木香扇,惜春則是一方端硯,黛玉因寄人籬下,身無長物,便隻從林家帶來的物品裏,選了一塊尋常的羊脂白玉佩,聊表心意。
唯寶釵十分用心,特意選了一套十六枚簪釵製成的頭飾,皆以赤金鏤刻而成,其上鑲嵌著祖母綠、紫螢石、孔雀石、月光石、玫瑰晶之類的寶石,製作精巧,金光閃閃,散落無限晶致珠輝,耀人眼目,一看即知是價值不菲之物。
北靜王太妃料不到她會送如此珍貴的表禮,因笑了一笑,向薛寶釵道:“原是因湄兒生辰,想著叫些人過來,熱鬧一下,也就罷了,沒成想薛姑娘竟送了這麼貴重的飾物,倒真受不起。”
薛寶釵早已鎮定下來,因斂眉垂首,笑如暮春的暖風拂麵,溫婉答道:“太妃說這樣的話,真叫寶釵愧不敢當,郡主金尊玉貴,自當送配得起的東西,才算合宜。”說著,水杏般的眼眸輕輕一動,似有意若無意地瞥了黛玉一眼,眸底閃過一抹淡淡的嘲諷。
黛玉心細如發,自是察覺了,卻因自己並無半點爭鬥之心,隻一笑了之,也不理會。
一旁的水湄亦是冰雪聰明之人,加上經過一番交談,對薛寶釵的性情有所了解,見狀自是對薛寶釵的心意一清二楚。
因寶釵這般映射黛玉,水湄不由心裏不滿,便冷冷一笑,斜睨著薛寶釵,聲音淡如秋日浮霧一般:“薛姑娘的禮物,自是極貴重的,隻是,俗話說得好,黃金有價玉無價,但凡大家閨秀,佩戴的都是玉石珍珠,覺得金子做的東西,是這世上最俗氣的,薛姑娘故意送這些簪釵來,可是想嘲笑本郡主是庸脂俗粉嗎?”
寶釵打點這份賀儀,很費了一番心思,想著呈上之後,必定會博得北王府一眾人的歡心,不料如今卻聽得水湄冷嘲熱諷,不由瞠目結舌,默了好一會兒,方囁嚅道:“郡主身份尊貴,民女仰慕都來不及,哪裏敢有別的心意?至於這套簪釵,原是民女極用心準備的,送來給郡主添妝的。”
其時,她說得柔婉徐緩,帶著殷勤小心之意,水湄卻因已經看透她這個人,依舊一臉冷意,並不肯改變初心。
輕拂雲袖,水湄唇泛冷笑,泠然道:“罷了,這賀儀你怎麼費心,我一點兒都不在意,我的飾物多得很,也不缺你這套簪釵,你還是收回去,自個兒留著慢慢用吧,瞧今兒個你身上滿身金銀的,這些金飾,正襯你這個人。”
見自己殷情奉承,水湄卻不為所動,隻管奚落嘲諷,寶釵不由有些忿忿不平,幾乎想要拂袖而去,卻因水湄到底是郡主,不敢這般放肆,隻微垂眼眸,看向北靜王太妃,怯怯地道:“民女是一番好意,郡主卻出言指責,真讓民女惶恐,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北靜王太妃素知水湄性情溫良,絕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尖利的話語,自然不願責備水湄,便隻笑了一聲,擺手道:“罷了,薛姑娘的心意,我心裏很明白,但湄兒既然不喜歡,姑娘還是將東西收回去罷。”
寶釵自討沒趣,聞言不由身子一顫,臉上發白,卻是默默低下頭,再也無話可說。
自此,哪怕心不甘,情不願,寶釵也不得不承認,今日之行,除了受一番奚落之外,竟是毫無收獲。
然而,以她的性情,又豈是肯放棄青雲之誌之人?
她有著傾城楊妃一般的容貌,有著絕世的才華,有著端莊雍容的氣度,所欠缺的,隻是一點點機會罷了。
在北靜王府,得不到青睞,並不代表,她的未來,沒有出頭之日。
在無人注意的時候,寶釵輕咬貝齒,暗自下定決心,明年的選秀之期,便是她大展宏圖之時。
她一定會憑借自己的才貌和手段,得到一份足以與自身相配的富貴地位,淩然立於眾人頭頂。
到那時,所有輕視過她的人,都得對她刮目相看,便是素性清高的黛玉,與今天冷言以對的水湄,也不能例外。
不一時,各府的閨秀陸續到來,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圍坐在明雅苑裏,珠環翠繞,形成一道秋日勝景。
因水溶文武雙全,賢名在外,又是當今天子的親眷,前程之遠大,自是不言可知,北王府王妃之位,又虛懸已久,京城的世家小姐,無不將水溶當成深閨夢中人,期盼著有朝一日,能與如此謙謙君子攜手成約,相伴春秋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