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無聲息地回到鳳澡宮,可巧元妃還未回轉,黛玉略微安心,攜了雪雁步回沁香亭,換過安寢的衣服,又坐到鏡台前,卸了妝容飾物。
正欲安寢時,探春帶著侍書步進來,似笑非笑地道:“姐姐終於回來了。”
黛玉將梳妝匣合上,淡然道:“已經入夜了,三妹妹怎麼還沒歇息?”
探春淡淡一笑,道:“因剛才有些悶,想到姐姐這兒來說話散心,沒想到姐姐不在,我過來瞧了三次,姐姐才回來。”
目光凝在她身上,透著一絲探究和猜忌,臉上卻作出一副關切的神態,問道:“姐姐去哪兒了?姐姐的性子,最是個愛靜的,怎麼今兒個竟獨自出去了這麼久?”
黛玉攏一攏鬢邊的珠花,安靜地道:“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有些悶,出去走一走罷了。”
她這樣從容不迫,眉眼紋絲不動,探春一時也無話,卻到底不肯輕易放棄,沉吟須臾,便行上來挽住黛玉,入鬢秀眉微微蹙起,複又開口道:“本來姐姐的事情,我不應該多嘴,但這兒到底是皇宮,應當步步為營、謹小慎微才是,若是衝撞了什麼人,豈不會給娘娘惹麻煩?”
見探春神態故作親昵,言語間卻寸步不讓,黛玉心中著惱,卻因不願與她起衝突,竭力忍耐道:“妹妹這般關心我,我很感動,隻是該怎樣行事,我心裏自有分寸,不須妹妹操心。”
這番話說得甚是冷淡,探春臉色不覺一變,有些不虞起來,泠聲道:“我是一片好意,林姐姐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何況,娘娘也說了,我們姊妹進宮,凡事要互相扶持,如今林姐姐卻這種態度,未免叫人心寒。”
黛玉微微抿唇,笑容中卻有一絲冷意,道:“妹妹是什麼心思,我不願去想,也並不在乎,我隻知道,隻要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讓娘娘失望,也就是了。”
探春眸中透出一絲惱怒,卻是氣得說不出話來。
黛玉眉眼如煙,從她身上流轉而過,旋即淡緩了語氣道:“夜深天冷,我要歇息了,妹妹若是對我不滿,隻管去娘娘跟前申辯。”
說到這裏,唇角浮現出一絲淡笑,話語一轉,旋即道:“不過,以娘娘的性情,未必喜歡聽人搬弄是非,何況,她如今又身懷有孕,不喜人時常打擾,三妹妹是聰明人,絕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不鹹不淡,探春更是氣惱,卻又拿她沒辦法,拂一拂袖,忿然道:“算你厲害。”轉而帶著侍書,自己掀開珠簾,腳不沾地地去了。
直到探春主仆去遠,雪雁方上來斟茶,輕輕道:“瞧三姑娘的樣子,似乎很生氣呢。”
歎了一口氣,眉目間凝著擔憂之色,繼而道:“在賈家時,三姑娘與姑娘,關係還尚算親近,自進宮以來,卻時常針對姑娘,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黛玉接過茶,抿了一口潤喉,滿不在意地道:“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不過是因為她出身低微,爭強好勝的心,不免比其他人強了許多。”
說到這裏,慢慢合上眼睛,聲音中帶著一絲倦意:“如今她步步小心留意,也不過是擔心被我搶了風頭,罷了,隨她去吧,反正我要做的,與她想要的,本就有天淵之別,她也礙不著什麼事。”
雪雁沉吟半晌,依舊臉有憂色,低低道:“話雖如此,但三姑娘並不明白姑娘的心思,必定將姑娘當成敵人,三姑娘心思又縝密,人也有些涼薄,為了榮華,竟對趙姨娘、環哥兒不管不顧,可別鬧出什麼事情才好。”
聽了這話,黛玉想了一想,以手支額,輕輕點頭道:“你這話也說的是,罷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我們多留意一些,也就是了。”
抬起手來,輕輕撫向雪雁眉間的顰紋,聲音亦柔緩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些事情,還是留到以後再操心,且做正經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