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曦滿月時正是老家蜜柚豐收的季節,今年的蜜柚行情還不錯,童連生準備第二天趕回家裏安排采摘蜜柚的事,最早的柚子都種植在開墾出來的荒山上,柚農們需要上山把柚子一顆顆采摘到竹框裏再一擔擔地挑下山到固定的收購點過磅賣出,那時一丘丘的稻田是用來耕種稻穀的,不像現在柚子樹布滿了田間,一鋤一鋤掘出來的山路特別崎嶇而且路途遙遠,阿英雖然很彪悍但一個女人家要挑上萬斤柚子還是力不能及的。
童連生心裏掛念著柚子的事又擔心童馨往後的生活,他躺在沙發上輾轉難眠,淩晨三點多就起床把陽台剩下的那隻老番鴨宰了剁好放進冰箱,再把甜雞酒溫熱了才把童馨喊起來吃,他邊走出房間邊輕聲交代著:“阿馨,快趁熱吃了,爸要去等車了。以後照顧好自己,等你媽氣消了我再想辦法讓你回家。”
童馨醒來看了下時間已經六點了,懷裏的恩曦還在香甜地睡著,她爬起床給恩曦掖好被子後迅速地披上冬天才穿的那件深藍色羊絨大衣追了出去:“爸,恩曦還不會那麼早醒來,我送你去等車。”
客廳裏童連生正在整理著扁擔和空竹籠子,姚冰茜蹲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把竹籠子像疊羅漢一樣疊起來綁好,兩個人一腔東北口音有說有笑的閑聊著。她把童連生當成自家大哥一樣尊重著,他的憨厚和善良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大宅院裏的那個老管家,有他在的日子仿佛回到了童年,他樸實無華的溫暖治愈了她陰鬱的內心。
“你起來幹嘛呀?快去把雞酒喝了把恩曦帶好,有你冰茜姐送我去等車就可以了哩。”童連生聽到了童馨趿著拖鞋跑出來的聲音,他扭過頭吩咐道。
“大哥有我送呢,放心!保證把你爸送到車上我才回來!”姚冰茜燦爛地笑著說道。
“謝謝冰茜姐!那我爸就交給你了!”童馨蹲在姚冰茜身旁摟著她的腰調皮地撒嬌道,她把父親當家人一樣的好讓童馨很感動。
“走了,回老家嘍!把恩曦照顧好不要想太多,你媽早晚會喊你回家的。”童連生挑起竹籠子和姚冰茜送給他的幾套高檔衣服緩步走出了大門,他有點不舍地站定在門口回頭望了望童馨欲言又止。
“爸,走吧,您慢點!到家打個電話......”童連生回頭的那個眼神讓童馨心頭一酸淚水就要湧出來了,她紅著眼眶低聲說道。
“嗯,照顧好,沒錢了打電話回來跟爸說。”童連生點點頭說著便跟姚冰茜噔噔噔地走下了樓,童馨躲在半掩著的門旁抹了把眼淚欣慰地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姚冰茜教會了他許許多多城市裏的生活方式,童連生第一次被這樣一個美麗高貴的女人尊重鼓勵著,他的思想不再閉塞卑微,佝僂了半輩子的腰背似乎挺直了許多,前行著的腳步也自信了許多。
恩曦醒了自己玩了會看沒人理他便放聲哭了起來,童馨這才關上門回了房間。抱起恩曦的時候她發現了父親藏在棉毯底下的幾張鄒巴巴的錢,旁邊放著一個小紙條歪歪扭扭地寫著:阿馨,爸一生沒什麼本事無法給你多餘的錢生活,隻藏了這七百塊私房錢,別讓你媽知道。看得童馨頓時淚崩,簡單的一行字卻寫盡了父親的無奈和擔憂,家裏主要的收入就是豬欄裏那幾頭豬和山上的那片蜜柚樹再無其他,父親在家是無權的男人,這七百塊不知道他要替人挑多少擔東西才能掙來。
童馨深深地自責著也理解了母親的怨氣,父母含辛茹苦把她和弟弟撫養長大培養成才,他們多麼希望子女能夠光耀門楣、改變命運,可她卻偏執地選擇了一條荊棘密布的人生路。是誰給她的勇氣?是誰給她的膽魄?她恍惚地想起了中學時代在女生們手中傳來傳去的那些粉色封麵的言情小說,還沒生下恩曦時她也跟香港女作家席娟、岑凱倫筆下的女主一樣勇敢無所畏懼,隻是她一直信奉的小說裏的虛幻和美好在現實生活中卻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相比小說裏的女主童馨又是幸運的,至少她真實地感受著自己的人生,感受著為人母親哺育小生命時的那種快樂和幸福。今生注定坎坷,隻能選擇堅強麵對,自己選擇的這條無法回頭的路爬著也必須走下去。
童連生到家後打了個電話報了平安便被阿英按掉了,她一聽到女兒的聲音就來氣,直性子又潑辣的她實在沒辦法做到跟女兒講上半句話。童馨放下嘟嘟叫著的電話心裏五味雜陳的,她不再想奢求母親的原諒,隻希望趕緊把恩曦帶大用餘下的時間好好孝順父母彌補對他們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