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野店。死寂的世界。
這個世界說大不大,若是有緣,世界最偏僻的角落也能遇到對方。說小卻也不小,命運之神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便是近二十年的無聲無息。
…………
和尚認真的吃著桌上的一碗素麵,他的眼神無比的虔誠,佛祖也願意相信,他對每一粒糧食都充滿著感恩。
厚重且破舊的簾幕和同樣破舊的木門被粗暴的推開,黃沙歡天喜地的湧了進來,瞬間占據了小店裏的每一寸空間。和尚依然吃著素麵,正應了那句——“黃沙拌飯可口香”,角落裏酣睡的邋遢漢子打了個噴嚏,把身體扭轉到最舒服的位置便又睡著了,得虧店裏再沒有他人了,若是像往日有那些專幹見不得人勾當的強人在此吃酒被人無端擾了“雅興”,說不得早已提起大刀砍將過去了。
店小二捂著口鼻從後堂跑了出來,招呼著來客坐下,來人摘下帷帽罩衣方看出,竟是名道士,店小二心中奇怪今兒怎麼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大大的不吉利,臉上卻還是習慣性的露出職業性的諂媚笑容,小二邊麻利的擦拭桌子,邊對道士問道:“客官您要吃些什麼?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
“一斤牛肉,一壇烈酒”道士打量了一圈這家野店,在和尚處稍有停頓,“要兩份”,道士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淡,讓店小二想起這裏十月的早晨,“一份給他”道士指著和尚。
“麻煩來了……”店小二心想,卻並不感到害怕和厭惡,相反他開始有點興奮了,這樣的挑釁事件及至很大可能會發展到的流血事件在這裏太常見了,在這片被世界遺棄的枯燥的天地中,店小二最大的嗜好就是看著兩波人火拚,看著他們殺的頭破血流、腸穿肚破,若是能死上幾個,店小二當晚能興奮的睡不著覺。
想是這樣想,麵上自然不能表露出來,於是他把牛肉烈酒擺在和尚桌上對和尚為難道:“大師啊,那位道長執意要小的把這些端給您,小的實在是不敢不從啊……”
和尚不慍不惱,卻也不言不語,隻低頭顧自吃他的素麵,店小二向和尚露了個尷尬的笑容,便識趣的走開了。
道士倒也不管和尚吃不吃自己送的酒肉,隻管自己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奇怪的僧道更招了店小二不少的腹誹。
店小二無聊的打著哈欠,看著店裏寥寥的三個客人。這家店的老板很是深藏不露,不然也不能在這裏安穩的開店,這讓店小二很有安全感。
店主很少露麵,店裏的夥計就隻有店小二和一個整日躲在後廚充當廚子的胖和尚,據那和尚自己吹噓的,他曾是無心禪院的和尚,那無心禪院是什麼地方啊?!天下佛教分八宗——性、相、台、賢、禪、淨、律、密。八宗又屬禪宗最為強盛,無心禪院乃是禪宗聖地,說是佛教聖地也不為過,這胖禿驢居然說自己是無心禪院的和尚!店小二是一百個不信的。
至於店小二自己嘛……無父無母,孤兒一個,小時候受盡了欺辱,嚐遍了世間冷暖。他活著,不會有人因此快樂,死去,亦不會有人因此悲傷。他覺得自己甚至不如一條流浪的野狗,或許差不多吧。
我叫“沙”,店小二告訴自己,就像破舊木門外漫天黃沙中的一粒,隨風起伏,沒有快樂和悲傷,有的隻是微不足道。
沙並不自怨自艾,或者說他早已過了自怨自艾的階段了。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公平的,如果不能深刻的理解這一點,沙活不到現在……
有時沙會想到那個穿著黑色長袍的背影,不,是兩個,她們重疊在一起……當然,大多數時間沙討厭並且憎惡黑色,這讓他想到了無數個餓得翻來覆去難以度過的冰冷的黑色的夜……
一錠銀子被丟在櫃台上,將沙拉回了現實,抬頭正看見重新將自己“武裝”起來的道士迎著風沙,走向另一個世界。是的,是另一個世界,荒涼、孤寂、充滿未知與死亡……但奇怪的是沙看到的背影不是孤獨的,而是強大的,沙毫不懷疑他的腳步比鋼鐵還要堅硬!狂舞的黃沙像是在迎接它們的王!但他不是任何人的王,甚至不是他自己的王!他隻是王,一個孤獨的王!這種感覺如此強烈的映入沙的腦海,在他瞥到那個背影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