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淒。
夜寒。
大雪紛飛。
夜空下隻有一片雪地,雪地上隻有一雪人,雪人在行走......
厚重的積雪上,沒有腳印,因為他走得很快。他行走的時候身體經常會顫抖,因為他一直在咳嗽。
雪是白色的,他全身都是白色的,但他的刀卻是黑色的,刀就是他的生命,是他的象征,所以他絕不會讓刀吞沒在大雪之中。
漆黑的刀,注視著死亡,從他拿起刀的那一刻起就明白,死亡也開始注視著他,這就是江湖。
有誰會想到,這名滄桑的中年男子就是曾經統率千軍的錦衣衛總指揮使——商晚。
經他之手的案子,無人喊冤,因此他也享譽“天下第一神探”的稱號。
可是有誰明白他為什麼失去了昔日的榮耀?
因為天地之間的正義!
昔日,藩王朱棣窺測神器,謀朝篡位,殺入皇宮之時,商晚燒了一把火,趁亂將建文帝朱允炆護送出宮。
隻要是商晚想守住的秘密,就成了秘密,建文帝的下落自然也就成了秘密。
朱棣登基後,商晚便被下了詔獄,受盡折磨。
時隔多年,他的多數外傷都已愈合,隻是因為吞過炭的緣故,從嗓子到肺部的傷至今都不能痊愈,因此經常會咳嗽。
雖幾經生死,他卻不後悔,更不在乎。
因為除此之外的獎勵,還有一顆問心無愧的心,這就夠了,所以他總是能睡得很香。
從他離開朝廷以後,江湖上就多一名刀客,一名殺了很多通緝犯的刀客。
他今晚就是去找一名通緝犯,朝廷二號通緝犯段無常,賞金白銀十萬兩,他是全國最大的鹽梟。
段無常平日裏行蹤不定,但此番卻自爆行蹤,等人來殺。
商晚殺了很多人,這次卻不是去殺人的。
今夜,他不知道石門鎮有人在等他,更有一樁棘手的驚天大案也在等他。
誰會想到,一名男子會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徒步三十多裏,隻為去說一句話。
因為過了今晚,他不知道對方又會出現在哪裏。
為了這句話!他可能會殺人。
【上】【麵】【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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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在西沉,月,是天心不愈傷。
前方漸漸露出一座小鎮的輪廓,那裏就是石門鎮,是一座死鎮。
饑荒之年,百姓易子而食,人命賤如草芥,狗肉的價格是人肉的十倍。
臨近小鎮,他才發現已經深入亂葬崗深處,這些墳都是新墳,沒有墓碑,也不需要墓碑,因為不會有人來拜祭。
亂葬崗中,陰冷四起,白色的招魂幡在風中飄搖,偶爾還有寒鴉在啼鳴......令人毛骨悚然!
鬼怕兩種人,一種是光明磊落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心中坦蕩,看不見鬼。
還有一種是殺戮太重的人,因為鬼也怕死。
偏偏他這兩種人都是。
石門鎮殘破不堪,積雪壓塌的房屋到處可見,然而卻沒人管,即便有活人,也在疲於逃荒。
他穿過石牌坊,走到街上,街道不長,卻錯落有致,他忽然發現地上有幾排馬蹄的痕跡,在這大雪紛飛的夜晚,還能看見馬蹄,說明剛才有人來了,而且不止一人。
前方有燈火,有燈火的地方就會有人,他加快了步伐,朝著有燈火的那間小屋走去。
這間小屋是原本是家客棧,因為映著門外的月光,他可以看見一張飄動的桂旗,殘破的旗上依稀寫著“悅來客棧”。
客棧規模宏大,往日的生意一定很好,如今別說慘淡經營,門可羅雀都成了奢望,因為來這裏的鳥連屎都沒得吃的,更別說拉了。
他前足剛踏進客棧,迎麵撲來一股血腥味。
客棧中已有三把斷刀,三具屍體,死去的人就是小有名氣的“河內三梟”,他們的傷口還在涔涔流血,地上的血也開始凝固。
客棧內,沒有店小二,隻有一個掌櫃,他全身沾滿了油汙,看來是身兼多職了。
奇怪的是這掌櫃看見地上的屍體一點也不懼怕,他神情黯然,似乎對生死早已看淡,一個能把生死看淡的人該是經曆了多少人間滄桑?
客棧中間,坐著一位刀客,他黑黢黢的臉,滿臉的絡腮胡,大冷天卻敞著胸,露出胸前一簇黑乎乎的胸毛,他的刀是金色的,放在了方桌上,刀身還沾著血跡,他卻熟視無睹,兀自在那吃肉喝酒。
商晚摸出懷中的通緝令,對比了畫像,確定此人正是段無常。
段無常的位置正對著客棧門口,見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門口一邊咳嗽一邊拍打身上的積雪,道:“你也是來拿十萬兩的?”
商晚拍完身上的積雪,走進客棧,一眼瞟到屍體上除了有刀傷外還有劍傷。
難道客棧內還有劍客?
環顧四周,他發現在客棧左側還有兩人,一名青衣男子,一名藍衣少女,二人並不坐同一張桌子。
這二人並不急於出手,看樣子是要坐山觀虎鬥,如此一來,他們既能看清競爭對手的武功路數,又能坐收漁翁之利。江湖險惡,很多高手最後並非死在了比他更強的人手上,而是死了無名之輩手上。
“咳咳......”商晚皺起眉頭,他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會從肺部疼到嗓子,這是他的舊疾,他款步走到桌前,坐在了段無常對麵,道:“段無常?”
“如假包換!”段無常連飲兩碗酒,拍了拍胸腹,道:“你又是誰?我刀下沒有無名之鬼!”
就在商晚準備報上名號之時,門外又來一人,此人是個和尚,他手持禪杖,脖間掛著一串白色的佛珠,聽說每顆佛珠都是用一塊天靈蓋打磨而成的。
他就是瘋和尚蔣行舟。
他一進門就用鼻子嗅了嗅,大笑:“沒想到這窮鄉僻壤還有牛肉吃,有陳年老酒喝,好的很呐!待我取了你項上人頭,大飽一頓,然後睡個囫圇覺,醒來再去領賞錢,好的很呐!好的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