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偶爾能聽見書生們秉燭夜讀的聲音,也能聽見婦孺們有節奏地織布的聲音。
溶溶燭光,商晚和娘子在房間中促膝而談,安安手持一把燭剪,剪去了冗餘的燭芯,如此可以減少黑煙,也能讓蠟燭不至於燒得太快。
商晚含情脈脈地看著妻子,從懷中摸出一支金釵,釵頭鐫刻著兩隻鏤空的鳳凰。人若帶上,一旦走動,這兩隻鳳凰就會晃動,似振翅欲飛的樣子,很是漂亮。
他將金釵遞了過去,眼眸中略帶驚恐,生怕妻子生氣,款款道:“娘子,自從你跟我已經有三年出頭了,我好像還沒送過你什麼漂亮的東西,這支金釵是我去嵩山的路上買的,貴是鬼了點,可真的很漂亮,相信你戴上一定十分好看。我還特意在少林寺開過光,可以保護你免災免劫,你收下可好?”
安安被釵頭兩隻漂亮的鳳凰吸引,驀然有些看呆了,她微微低下頭,雙手放在膝蓋上猶豫了一番,當她抬起頭時,發現相公眼眸中竟有一絲驚怖的顏色。她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沒想到此刻送個東西竟目露懼色,其中奧妙自不言而喻,這樣的感情又有哪個女子不為之動容呢?她覺得心頭一甜,也覺得很好笑。
她雖覺得好笑,卻一臉穆然,縱然如此,她仍是接過了釵頭鳳,用右手觸碰了一下釵頭的鳳凰,道:“僅此一次,以後不許亂送我東西。”
商晚點了點頭,沒被挨罵,總算放下心來,忽然覺得薑兄的話甚有道理,他一邊點頭一邊說道:“哦。”
安安拿著金釵,去銅鏡麵前拿出木梳子,將頭發梳了一遍,趁勢綰了起來,綰起來的時候將金釵插在了雲髻上麵,好一個端莊輕熟的俏女子。
她來到草席旁,促膝坐了下來,道:“好不好看?”
“嗯。”商晚點了點頭,道:“安安,我想問你一個事。”
安安娥眉微蹙,道:“什麼事?”
商晚猶疑了半晌,款款道:“那個......采花大盜是白染嗎?”
這個問題他在前往嵩山的路上就想明白了,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因為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殺了何人會後悔。他認識的人本就不多,在一次次猜想後,他得出的結論惟有白染。那個家破人亡後消失了三年的小女孩,隻有她有作案時間,剩下會讓他感到後悔的人都不具備這一點。
何況她本就精通易容術。
可她的武功是如何進展這麼快的?她的作案動機又是什麼?
安安忽然把視線移到一邊,低下頭,朱唇囁嚅,卻未有言語,這個反應與默認無異了。
沉默半晌,她忽然問道:“既然你已經猜到,假如你抓到她,你會殺了她嗎?”
商晚皺著眉頭,款款道:“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我下不了手,但也不能輕饒這種為非作歹的人,若是讓我抓到,我會廢掉她的武功。”
安安咬了咬嘴唇,道:“可你若廢了她武功,別人就能輕易殺掉她,這和你親手殺了她又有什麼區別?”
商晚道:“所以我得在別人抓到她之前先抓到她,如此一來,我隻要廢了她武功,她就無法再去作案,別人不知道她的身份,會以為采花大盜消失了,她就安全了。”
安安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商晚道:“你是怎麼知道她是白染的?”
安安款款道:“我被她關在小黑屋中,剛開始很害怕,小黑屋中有許多女子,她們告訴我大家都沒被侵犯過,安慰我不要害怕。後來,我在她家裏發現了一個繡著百合花的香囊,那個香囊是我親手送給白染的,她用了許久,香囊雖然破舊了,她卻還沒舍得扔掉。況且那香囊在她的妝台上,我一看她的妝台,上麵有些白姐姐最喜歡的胭脂水粉,還有許些亂七八糟的易容的東西,比如石膏之類的,所以我猜她十有八九就是我的白姐姐。”
商晚道:“然後你就當麵把她戳穿了,她就把你送回來了,是麼?”
安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也並非完全如此,既然我確信她就是我的白姐姐,我料定她不會殺我的,所以我逮著一個機會,跑走了。可沒跑多遠,她就追上來,還差點一劍殺了我,當時我害怕極了,生怕自己猜錯了。她本來能殺掉我,卻收了劍。她收了劍後,過來打了我幾耳光,還踢了我幾腳,然後她整個人在顫抖,不一會,她就哭了,她的淚水打濕了臉。她雖然帶著黑紗鬥笠,可當時刮了一陣風,偏偏我當時又躺在地上,我一看那雙眼睛就知道她是我的白姐姐。然後我就喊她名字,問她是不是白染,她愣了一會,又要打我。我就大喊白姐姐,她就停了下來,沒有打我,後來她把我打暈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家中,阿黃就在旁邊照顧我。”
商晚把安安摟在懷中,道:“都怪相公不好,沒有照顧好你,還會讓你經常受傷,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安安把頭靠在相公胸膛上,道:“隻要能和相公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天,就算吃再多苦,安安心裏卻是很滿足的。”
商晚心中無限寬慰,很快又歎了歎氣,道:“哎!真沒想到......白染竟變成這個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