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四個身穿豆綠色手術服的醫生神情緊張的忙碌著。“不好,病人血壓升高。”一個聲音傳來。“準備起膊器。”手術室裏亂作一團。醫生們手忙腳亂,作著最後的努力。手術室外,江容麵色蒼白地坐著,母親進去已有十一個鍾頭,按照慣例,手術隻需五個鍾頭就可完成。他知道事有不妙,但除了等待,別無他法。方柳陪在旁邊。她也一直沒合眼,擔心地看著門外的指示燈。那燈一直長亮著,絲毫沒有熄滅的跡象。不知道過了多久,燈終於滅了,醫生們一個個魚貫而出,他們一臉冷漠,搖著頭,塌著肩,表示盡了全力。
江容衝了進去,他的母親,全身穿著手術服,隻剩一個頭露在外麵。可是這個頭,已經沒有知覺,江容不能相信,失聲叫道:“媽,媽,你醒醒……”整棟大樓響起一陣慘叫聲,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得毛骨悚然。冷風呼呼地吹著,吹動樹葉沙沙作響,一輪冷月掛在當空,發出清冷至極的光。人生如此無常。每一分鍾每一秒鍾,重複著生命的輪回。有人呱呱墜地,那是生命降臨的喜悅,有人寂寂離世,那是生命終止的必然。最痛的是,如當頭一棒般,親人永不相見,猶如突然停止的鍾擺,猶如雷電劈倒的古樹,讓人悴不及防,痛苦不已。江容做夢一般,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母親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離開。一切不是在往好的方麵在轉嗎?母親昨天不是還神采奕奕嗎?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江容痛苦到極點,臉部肌肉因為顫抖而抽搐不止。醫生告訴他,由於母親腦內的腫瘤比預想的速度更快擴散,已經觸及到腦神經,他們決定終止手術,但是患者有高血壓,病情進一步惡化,直至停止心跳。世界仿佛崩塌,精神失去依靠,可憐江容三歲沒了父親,二十八歲時又丟了母親,何等可悲可吧可泣。
接下來的幾天,江容像個空心人一樣,機械地處理著後事,回應人們的問侯。他的一些長輩對喪事頗有研究,在旁邊盡心指點。到了送葬的那一天,殯儀館內哀樂陣陣,喪事小組成員井然有序,分工合作,頗為熟練地把一堂喪事辦得體麵得體。江容母親,劉秀蓮的黑白遺像放大到三十二寸,她的眼神隨和溫柔地看著每一個朝她叩拜的人,心軟的女人們哭出了聲音,眼睛紅得象得了紅眼病,男人們則表情肅穆,滿臉哀傷。江容身著喪衣,跪在母親棺材前。他低著頭,眼睛裏沒有淚水。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長長尖尖的白色帽子擋住了他的臉。然而無需去看,每個人都知道這張臉會是什麼樣子。不管看與不看,那一定是張充滿了悲傷的臉。誰都知道這母子倆感情深厚,除了說句節哀順便,還能說什麼呢?方柳站在送葬的人群之中,她還不是江容的媳婦,不能與他同排並跪。她的視線從江容佝僂的身子移到黑重的棺材,又從黑重的棺材移到黑鴉鴉的人群,這些人群裏她隻認識熊奇和梅子。熊奇聽到消息馬上趕來了,盡著同學朋友的本分。梅子站在熊奇身邊,精心挑選了一件黑色西服前來送葬。作為醫生,梅子對生死自然看得淡然,但是受周圍環境和女人自身心靈的脆弱等影響,她的眼睛不斷湧出淚水,手心裏的手絹已然濕了一大片。
但是,誰又能預料到命運裏蘊藏著什麼幸與不幸呢?人走起運來,喜事一樁連著一樁,走在路上也有錢撿。若走的是黴運,就架不住壞事不請自來,就算坐在家裏都有禍事從天而降。江容這邊母親去世之痛還沒有平複,那邊突然傳來股市暴跌的消息。6月7日始,連續七天,股市從5466點跌到2699點,可謂創下了中國股市以來的最熊記錄,許多人來不及逃路,套在了半山腰,又有想撈底的人,撈在了半山腰。江容連日忙於母親的喪事,對股市關注甚少,他的上司於總告訴他,他的融資融卷賬戶需要追加兩百萬保證金,否則將會平倉。江容沒想太多,東挪西借追加了兩百萬保證金,無奈股市跌跌不休,他已再也沒有錢投入,隻能眼看著公司將他的賬戶平倉。這也意味著,他一天前還是個有百萬身家的成功人士,現在已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