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開心起來，做什麼事情都覺得順手了不少。回到部門開了個短會，正跟下屬們強調這次報道重要性的時候，電話響了。居然是林莉的電話。我的心不爭氣地激烈跳動起來，該不會是來算賬的吧？“喂，你好。”我強自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自己內心都覺得奇怪，我到底害怕她什麼？“你好，我是林莉。采訪的事，王會長讓我配合你。”她的聲音很冷漠，讓人產生一種距離感。我卻喜上眉梢，她主動接受采訪，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好的，謝謝。這樣，我現在在開會，咱們約個時間吧，你什麼時候方便？”我小心翼翼地說道，生怕得罪了這位貴人。她沉默了一會，沒有正麵回答我：“我有兩個要求。”“好，沒問題，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們配合你。”隻要她願意接受采訪，別說兩個，十個要求也沒問題。“我不喜歡人多，你一個人來就行了。”“好，這個完全沒問題。”“我不喜歡在家裏接受采訪，找個安靜的地方吧。”“理解，這個我來安排。市郊圖書館有個會客室，很清靜，可以嗎？”我征求她的意見。她的這些要求並不讓人意外，在采訪中我們也經常遇到受訪者不願意被打擾的情況。那個會客室是我們安排的一個采訪點，專門應對有這類需求的受訪者。她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吧。“還有，你們的報道要給我看，我不想其中過多涉及到我的創作之外的東西。”她突然補充道。“合理要求，我同意。”我立刻答應，“你的要求我們都理解，就按你說的辦。如果你沒有其他要求的話，下午兩點我開車到你的小區接你，可以嗎？”“好。”她掛斷了電話。汽車在市郊的道路上緩緩前進，我不斷透過後視鏡看林莉。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見她的樣子。她的麵容姣好，隻是麵色蒼白，眉目間有一股淡淡的憂愁，林黛玉的病態美，大概也就如是吧。她一路無話，一直看著窗外，隻留給我一個側臉。我就昨天的事情向她致歉，她隻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沒關係，此外再沒開過金口。為了保證采訪的順利，我很自覺地閉上了嘴巴專心開車，以免又得罪了她。因為不是周末，郊區的道路上少有行人，跟都市裏的繁華似乎是兩個世界。開闊的視野，隨處可見的綠色，都讓人心情大好，我打開車窗，貪婪地吸著純淨的空氣，感覺身體都變得輕鬆起來。繁華的生活環境雖然予人不少方便，但卻無法給人貼近自然的舒適感，事物總是如此矛盾，想得到一些東西，就必然要失去另外一些東西。我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著，市郊圖書館已在眼前。這座圖書館是根據金沙市一位學者的建議修建的，紅磚建築的大樓矗立在一片綠色的園林當中，視覺上很有衝擊力。道路的兩旁種植著一排法國梧桐，微風拂過發出一陣沙沙聲。三三兩兩的讀者在這樣的林蔭小路上提卷漫步，予人一種濃厚的學院氛圍。盡管地方有些偏僻，但這裏還是常有人來。對於讀書者來說，這裏靜謐、舒適，有一種遠離塵囂的脫俗感。當初我們報社選擇采訪點的時候，我就推薦了這裏。經驗告訴我，不喜歡過於嘈雜環境的受訪者肯定會喜歡這裏，因為這裏沒有城市的喧囂和忙碌，有的隻是靜謐和清新。果然，林莉臉上出現的血色告訴我，盡管她的表麵依舊平靜，內心其實對這個地方十分喜歡。我剛把車停好，她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融入了這個環境當中。她依舊穿著那一身白色的連衣裙，一步步緩慢地走著，背影和她那幅畫裏的白衣女子十分相似。越是喜歡用晦暗的色調去描繪生活的人，越是對美好有深切的渴求。我跟在她後麵，沒有去打擾她，就如同我在觀看她的畫時，她也沒有打擾我一樣。長長的林蔭路上，一前一後兩個人默默地走著。我原本隻是跟隨她的腳步，卻也慢慢陶醉在了這個美好的環境中。直到圖書館的門出現在眼前，她停下腳步，我才回過神來，走上前為她指路。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再如起初那樣冷漠。我想起了昨夜的夢，暗笑自己多心了。那種惡狠狠的眼神，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眼裏。她是一個習慣於自我隱藏的人。采訪間設在二樓，空間不大，大約十平米左右，但卻經過精心布置。采訪間的東麵整麵都是玻璃窗，旁邊放著一個小圓桌和兩把藤椅。地板是上好的香枝木，雖然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依舊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氣。屋裏還放著一個木頭書架，放著各類雜誌和書籍。這裏的環境是當初設點的時候我特地和圖書館館長商量後設計的，我在這裏做過幾次采訪，都很成功。很多受訪者都很喜歡這裏的布置和環境，可以說是我采訪的一個重要硬件。然而林莉看到這個房間的時候，表情卻有些奇怪。她站在門口，雙眼直直地盯著香枝木地板，雙手握成了拳。她蒼白的手背上立時出現了幾道或青或紫的筋脈，看上去十分不協調。我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她又受到了什麼刺激，可是到底是什麼呢？她突然大叫著蹲了下去，雙手抱頭，聲音淒厲，在整個樓層裏回蕩。我暗叫糟糕，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蹲下來扶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林莉，怎麼了？”“血、血……”她指著香枝木地板，眼神中滿是恐懼。
第四章 這個女人不尋常（6）（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