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醒過來了，雖然身體依舊很虛弱，但神誌已經清醒，這讓我和徐輝都鬆了口氣。我們心中實在有太多的疑問，等著他來給我們解答。經曆了一夜的風雨變故，他的麵容有些憔悴，原就蒼白的臉色更是如白紙般耀眼，精神也有些萎靡。從內心來說，這實在不是一個刨根問底的好時機，然而我和徐輝壓抑許久的疑問就如瘋漲的潮水，隨時可能溢出大堤。因此在簡單商議之後，我們還是決定跟周教授一問究竟。周教授的談興不高，臉上掛著一副疲憊的樣子，坐在床上的身體也有些佝僂。話題圍繞著他的病情兜圈子，氣氛有些尷尬。聊天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進行著，在這種情形下，我和徐輝都有些不願通捅破這層薄薄的窗戶紙。事實證明，徐輝的耐心比我好得多。在尷尬地閑聊了近十分鍾後，我終於忍不住挑明了主題：“周教授，你認識林莉嗎？”他原本有些低垂的頭突然揚了起來，奇怪地問道：“誰是林莉？”我和徐輝緊盯著他那有些訝異的神色，看上去不似作偽。我和徐輝麵麵相覷，難道我們猜錯了？“就是那天去水庫的時候，在小山坡上遇到的那個女人。”我不死心地解釋道。“哦，你說那個女人……”周教授的頭又垂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道，“她……長得很像我的一個舊友。”我望了徐輝一眼，他的眼神中同樣充滿疑惑。很顯然他和我一樣對周教授的這一回答並不滿意。他的語焉不詳中有著明顯的隱瞞。窗戶紙既然已經捅破了，也就沒必要再藏些什麼。我於是將我修補記憶時的發現、李家富提供的線索，以及我和徐輝的懷疑全部告訴了周教授。他靜靜地聽著，低垂的頭再次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隨著我的話語，他的麵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嘴唇微顫，幾次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止住了。說完一切，我又誠懇地補充道：“周教授，本來你和林莉之間是否有什麼關係是你個人的隱私，我們無權過問。但是現在這個線索可能涉及到三條人命，甚至還可能有更多。所以我們希望如果關於林莉你知道些什麼，可以告訴我們，不要忘了，我們是一個集體，我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那些在罪惡的十字架下冤死的亡靈。”沉默，整個房間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周教授、徐輝和我，這個在半個多月前還互不相識的三人組合，如今被命運以奇妙的方式聚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討論著另一個和我們原本毫不相關的女人，這種奇妙的感覺使我更加感歎命運的無常和不可思議。良久，周教授咽了口口水，將頭靠在冰冷的牆麵上，眼睛無神地望向天花板，緩慢而艱澀地向我們吐露起他壓抑在心中許久的陳年往事。十二年前的夏天，金沙市交通大學的校園裏，空氣中燥熱的因子和學園外別無二致。不同的是，在同樣燥熱的天氣中，大學校園裏多了些青春的味道。如同絢爛的夏花開放，愛情的萌芽和青春的氣息感染著這裏年輕的男女們。從圖書館裏走出來，渾身大汗的周亞夫放緩了心情，在帶著熱浪的風中閑庭信步。他的心情很好。一上午的苦讀充實了他的內心，讓他對即將到來的考試充滿了信心。他一路走著，一路欣賞著身邊的風景。風景並不入心，隻因心中有其他的心事。一向以苦讀而受到教授喜愛的他，更願意汲取書本中的營養，而非路邊的景色。他在科技樓旁邊的草坪那裏停住了腳步。那是一幅絕美的畫麵，讓少年怦然心動。一片綠色的草坪上，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站在一個畫架前，專心致誌地描繪著圖畫。毒辣的太陽在她的鼻梁上留下了晶瑩的汗珠，她卻渾然不覺地眨動著自己微翹的睫毛，將全部的目光放在她麵前的畫上。燥熱的風拂過，帶動著她如瀑般的長發和長長的連衣裙在風中飛舞。原本熱辣的空氣因她的出現而變得清涼，女孩的側臉深深地印入了周亞夫的腦海當中。那一夜，周亞夫平生第一次因為思念一個女生而失眠。他開始展現他的偵探手腕，旁敲側擊地打聽著那個女孩的消息。終於有一天，他探聽到了女孩的信息，開始了人生第一次對愛情的追索。浪漫的邂逅締造了一段浪漫的愛情。周亞夫是一個認真的人，對於書本的執著，轉變為對於愛情的追求。在他的苦心追求下，女孩終於在她20歲生日那天對周亞夫點了頭。女孩點頭那一刻，周亞夫欣喜若狂，他第一次察覺到，原本在學習帶來的榮譽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能夠讓他感覺到生命如斯美好。兩年的甜蜜時光，校園裏處處留下了愛的印記。那是人生中最值得記憶的時刻，兩個因為愛情而牽手的年輕人，沒有生活的壓力，沒有未來的彷徨，隻是憑借著愛的心跳而許下了終生廝守的諾言。諷刺的是，愛情的浪漫往往經不住現實的打擊。在即將畢業的時刻，周亞夫麵臨著人生最為痛苦的抉擇。出色的成績使得他獲得了保送推薦中國公安大學研究生的機會，這將意味著勞燕分飛的結局。更讓他猝不及防的是，偏偏在這樣的時刻，女友告訴他，自己懷孕了。那一夜，周亞夫想了很多。他自己沒有察覺的是，當他在擔心女友懷孕的事情被校方查出而失去推薦資格的時候，他心中的天平已經在愛情和前途之間做出了傾斜。青春的年紀，躁動的時分。我們不懂得的，並不隻是愛情，還包括很多處世的原則，比如責任。周亞夫做出了一個在日後如夢魘般糾纏著他，使他痛苦的決定：放棄那段曾經刻骨銘心的愛情。那是一個漆黑的深夜，他瞞著女友，一個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車，將曾經的一切甜蜜和美好都拋在腦後。他在火車上大哭了一場，將對愛情的眷戀和歉疚順著眼淚流淌幹淨。從此之後，他換了一種生活，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條道路。
第十一章 知人知麵不知心（3）（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