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音樂,不同的時期、心境喜歡的音樂也不一樣。或輕鬆或古典、或流行或高雅、或鄉村或交響、或京劇或洋腔,或二胡或提琴、或嗩呐或管笛、或鑼鼓或長號……對我來說,有一種音樂卻始終滯留心底,隻要一聽見它,似乎就會撥動內心深處的某根弦,這就是常常令我心緒激蕩的打擊樂。

對,打擊樂,或者說鑼鼓。小時候,每當毛主席發表“最高”或是“最新”指示時,滿大街都要鑼鼓齊鳴,震天動地。不過,那時並不覺得鑼鼓怎麼好聽,鬧鬧的,從來沒有和音樂聯係起來。

但是,不知什麼時候,我喜歡上打擊樂了,當然,這都是在留學之後的事情。記得1982年夏,我和蔣超同學遊走歐洲,在巴黎蓬皮杜文化中心,偶遇一位青年表演打擊樂。他用普通的兩根棍子敲打鍋、盆、桌倚,十分悅耳、和諧和美妙。以前覺得隻可能產生噪音的東西,在這位青年藝術家這裏卻變成了動聽的音樂,我似乎一下子理解了音樂——它不僅僅存在於大型的樂隊、複雜的樂器和高超的眼集中,真正的音樂可以來自於任何平常的聲音,哪怕是棍子、鍋、盆、板凳和簡單的敲擊。

打擊樂看似簡單,打和擊而已,實際卻博大精深。它節奏感極強,催人奮進。在許多音樂中,往往是打擊樂的出現將樂曲推向高潮、頂峰。柴可夫斯基第四、第六交響樂中第四章的高潮就是這麼到來的。《1812》中,老柴是在鼓號齊鳴和教堂的鍾聲中,讓俄羅斯軍隊戰勝了不可一世的拿破侖。教堂的鍾聲,嗬嗬,也是打擊樂!有人說柴可夫斯基是最高超的弦樂大師,無論他的鋼琴協奏曲還是小提琴協奏曲都動人心弦,聽後久久不能平靜。然而,我卻對他的打擊樂和銅管情有獨鍾,特別是他的號。在他的音樂中,每當鑼鼓和長號響起時,就有種神聖感、使命感,就鬥誌昂揚:困難將被戰勝,曙光即將來臨,陰霾一掃而空。當然,威爾第Aida中的“大進軍”、施特勞斯的《拉德斯基進行曲》等也都是鼓號演奏的傑作,聽了總是讓人精神抖擻。難怪,古人交戰都是擊鼓進兵、吹號衝鋒,這樣的場麵想想都令人振奮。看看今天的戰爭,伊拉克也好,阿富汗也罷,越打越蔫。沒有進軍號,沒有吹鼓手,沒有戰爭的精神和靈魂。

和琴樂不一樣,打擊樂的每一個音符都是敲擊,因而聲音總是向上蹦出來的。琴聲則可以越拉越小、越輕、越低,直至消失。但這並不意味著打擊樂隻能表達進軍、奮進和向上,而不能表現細膩。拉威爾(Ravel)的波萊羅(Bolero)就是以打擊樂為主要表現形式但十分細膩和婉約的曲子。這首曲樂聽了無數遍,百聽不厭。不過,至今我仍來去探究這首樂曲所表達的思想,或是拉威爾在什麼心情和環境下譜下的,我怕有什麼不理想的作曲因素影響我對這首樂曲的喜愛,隻想讓自己的思緒隨著音樂的節奏,由輕而重、由弱而強、由慢而快地自由飛翔,並由獲得鼓舞和力量。

為表現時代的節奏,現代音樂以打擊樂為主,其中不少嘈鬧、雜亂無章、或是目無他人的宣泄,令人生厭。曾以為自己一直會遠離這些現代樂的。然而,十幾年前,本人與柏林工業大學的Hermann-FttingerInstitut來往密切,1996~1999年期間每個夏天都去,意外地親身經曆了幾次柏林的Love Parade,喜歡上了愛情大遊行的音樂。當時,柏林工大的一名博士生托米自稱參與發起了這個愛情大遊行。據托米說,柏林以前是禁止任何政治遊行的,冷戰氣氛最濃。因此,他們在愛情的名義下集會遊行,通宵達旦,也算是一種“革命”情懷了。革命是需要激情的,革命也產生激情,激情則是音樂的源泉。“紅色歌曲”至今久唱不衰,其實就是因為反映了當年的革命激情。好的音樂都是在激情下產生的,戰爭、革命、愛情、悲愴,等等。時下的音樂,不過卿卿我我,毫無激情。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