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東方將白,泥龍鎮上一處僻靜的小巷內,一名清瘦的少年站在屋簷下認真整理著有些褶皺的衣角。衣衫雖有些破舊,甚至還有少許的補丁,但少年仍是仔細的從褲腿到衣領,每一處都認真的打理一遍。
少年姓陳,名望北。還在繈褓之中,父母便已離世,若不是那個抱他回來的姑姑,可能也要隨他的爹娘去了。小鎮雖不大,但自本朝開國以來,因太祖喜愛此地溪中遊魚而擔當起了個“奉詔監禦庭膳龍”的重任,甚至朝廷還為此派官員常年駐紮,專門處理此間事務。舞勺之年的少年很早就跟著溪邊的漁夫學著如何捕魚,當起了魚匠。因為要向宮廷進貢,所以在小鎮上捕魚便成了一門很吃香的手藝。
奈何造化弄人,好不容易跟著人學了點手藝,朝廷卻突然傳來一紙文書。捕魚之事,以後皆由朝廷專門人士前來,如若有私自捕魚者嚴懲不貸。
也不知道是當年太祖一句玩笑話:此間遊魚似遊龍,還是真的溪中魚兒有靈性。尋常的捕魚法子很難在溪中奏效,所以每一名魚匠都練就了一套自己的獨門絕活。以往都是魚匠將魚兒拿至“垂龍坊”兌換銀錢。朝廷此舉可以說斷了很多魚匠的活路,一時間哀聲不斷。即便如此,朝廷仍是沒有撤銷此令。不過沒過幾年聽說是從禦書房中走出來的執筆貂寺親自拿著龍書前來,將垂龍坊中的人遣散,大力招收魚匠。自此這些溪邊捕魚的人竟然落了個編製,不少心有怨言的人哪還有往日的愁眉,一個個都恨不得跳上房頂來。
少年記得那年近半百的師傅一次喝醉了酒,摸了摸口中的黃牙笑著說道:“一個個穿的倒不錯,手下卻沒幾個有功夫的,這不繞了一圈還是得回來求我們麼。真他娘的解氣!”
陳望北將懷裏的黃紙攥了攥,回頭看了看身後,緩緩地坐在台階上,灰蒙蒙的天空中看不得半點星辰。
少年眯了眯眼睛,依稀記得那位教了自己如何下水,何時收網的師傅,姓左。自從那次酒後,在一個初冬時分被人發現在漁船上,頭向南方,閉了眼。
小鎮上並不是每一個人都和左老頭一樣倔脾氣,原先的魚匠們紛紛前往垂龍坊報了名,還在為吃喝發愁的少年卻不曾再踏入那裏半步。
陳望北從懷裏掏出了幾疊黃紙,起身向後退了一小步將紙點著,雖然那個倔老頭最終都沒有承認自己是他的徒弟,但有些情承了,便是承了。
“出發。”當最後一絲火苗熄滅後陳望北輕歎一聲,朝巷子口走了去。
天雖未亮,甚至還有絲絲細雨,但街上的人卻不少。
有麵露愁容的青年,有眉梢喜色的老嫗,也有神色匆匆領著孩童的婦人。
欲斷魂,到底是斷了誰的魂呦。
“這不是賣豆腐的泥猴子麼,怎地不好好磨你的豆子這種日子跑了出來。”牆角處一名漢子翹著腿望著陳望北出聲道。
陳望北抿了抿嘴,大漢他算是認得。
還是穿開襠褲年紀的陳望北便已是小鎮周圍幾座大山的常客了,自從跟著藥鋪夥計學會了幾種識別藥草的技巧,隔三差五的就會往山裏鑽。
一身黝黑皮膚的漢子起身,拍了拍屁股,似乎覺得不夠舒服又揉了揉笑道:“這鬼天氣可不是進山砍柴的好天。”
少年郎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看有些微濕的鞋麵皺了皺眉頭,拿著紙傘的左手氣力微大了幾分。
漢子站在陳望北的麵前摸了摸被雨淋濕的頭發道:“這座天下每過三十三年才祭一次祖的估計也隻有泥龍鎮這一家,別無分號嘍。”
陳望北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就隻有泥龍鎮是這樣的?”
很無聊,很無趣的問題。
漢子歪著頭用一隻手摩擦著下巴微微一怔,隨後笑道:“我就是知道!”
陳望北輕哼一聲:“砍柴的。”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漢子明顯沒有想到陳望北會有這樣的反應,那輕哼的一聲很明顯是在嘲諷他,就像是在說你一個砍柴的知道的屁似的,惹得漢子一陣抓耳撓腮。
一番折騰後漢子望著陳望北離去的方向輕哼一聲:“賣豆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