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沐夕顏從灶台邊拿起一塊濕透的抹布,小心翼翼地搭在熬藥的瓦罐的把手上,將這瓦罐從爐火上取下來的時候,打更人沙啞的聲音從店外的大街上傳了過來。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子時已到——”
他每句話都拖長了尾音,那聲音聽起來竟和夜梟的叫聲一樣讓人頭皮發麻。
沐夕顏被這一聲激了一下,身體一顫,手中的湯藥差點灑了出來。她穩了穩心神,重新握住了手柄,將漆黑苦澀的藥汁倒在了碗裏。
“小咪,喝藥吧。”沐夕顏端著瓷碗,掀開了廚房的布簾,往正堂走去。
此刻大廳裏早已熄滅了燈火,窗外明亮的月色斜射入紙窗,映得室內一片澄澈空明。沐夕顏踏在明亮的月光裏,輕輕地將瓷碗擱在了地上。
對於貓來說,晚上的黑暗絲毫沒有任何的阻礙,倒不如說因為這些黑暗我反而能夠看得更加清楚。我抬起爪子舔了舔有些弄亂的毛發,一步步地往瓷碗處走去。
而在我走向瓷碗的時候,我卻看見細微處有一道亮光閃過。這亮光還泛著幽幽的藍色,一時間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小咪,這……這是……”隻是沐夕顏驚恐的聲音卻讓我明白這並不是我的錯覺。我連忙轉過看向沐夕顏,發現她一臉驚慌之色,手中還指向一片虛空,唇齒顫抖竟然說不出話。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隻見星星點點的幽藍色火焰在空中漂浮著,在明亮的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更為詭異美麗。
“嗚啊啊啊啊啊啊!”在我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沐夕顏便嚇得疊聲大叫,並且連連後退。她後退的時候踢翻了擱在地上的瓷碗,瓷碗破碎發出了一聲脆響。
“喵!喵!”我連忙站在沐夕顏的身前,毛發聳立,衝著這些所謂的“鬼火”一陣怒吼。別管這些鬼火是何方神聖,總之趕快滾回你們應該在的墳地去!
這個時候,卻又傳來了異響。木製的樓梯處傳來了聲響,我和沐夕顏齊齊往聲音處看去,發現禦姐掌櫃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手中端著一盞油燈。
她發現我們在看她,倒也不掩飾,婷婷嫋嫋地走下了樓梯。就算隻是走下樓梯,但是因為她的步伐卻又顯得無比嫵媚。
我隻是愣了兩秒,又趕快看向了沐夕顏,確認她不會在掌櫃麵前暴露出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
沐夕顏此刻被這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幽藍色火焰嚇得不輕,她的淚珠在眼眶裏齊齊打轉,口中卻又喃喃著“子不語怪力亂神”之類難懂的話。
“看來,就算這客棧被我盤下來了,還是有人不肯善罷甘休啊。”禦姐掌櫃走到沐夕顏的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今晚有,明晚也會有的。別哭,我可不是請你來我這哭鬼的。”
沐夕顏明明已經嚇得不輕了,隻是當她聽到掌櫃的話卻仍是抽了抽鼻子,用力地點點頭:“掌櫃的,您放心,我一定……一定會幫您解決的。”
禦姐掌櫃含著笑意什麼也沒說,又默默地轉身回到了樓上。隻是她卻極為貼心地將手中的那盞燭火留在了樓梯扶手上,讓這小小的溫柔昏黃的光驅散了沐夕顏身邊的黑暗。
“小咪,我是不是很沒用?”在掌櫃走後,沐夕顏低低地問了出來。
看到沐夕顏這麼脆弱,我有些心疼,正當我想去安慰她的時候,她的聲音卻堅強了起來:“但是,我不會一輩子沒用的!我會作為木忍冬守護你,我也會為了有朝一日洗清爹爹的冤屈而努力!”
沐夕顏抬起頭,她的目光裏灼灼如華,閃著堅定的光芒。她跪下身子,收拾著地上被她踢翻的瓷碗的碎片,語氣裏再沒有了過去的軟弱:“小咪,你走吧,這幾天先委屈你睡在外麵。但是我不會讓你一輩子睡在外麵的!”
像是為了怕自己多看我一眼就會改變了主意一樣,沐夕顏撿完了碎片就頭也不抬地轉身往廚房走去,一眼都沒有再看我。
而我則是欣慰地看著沐夕顏離去的背影,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需要堅強起來了。
既然沐夕顏都已經振作起來了,我也應該一改過去“我什麼也做不到”的頹廢心態。沐夕顏看不透這背後的玄機,那麼這個時候就輪到我出場了。
被沐夕顏的轉變所鼓舞的我,匆匆忙忙舔幹淨地上殘留的藥汁,身形一閃,從客棧的偏門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