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東池宴飲初相見(1 / 3)

靜謐的小院斜插著幾枝翠竹,竹陰下,是一張小巧古樸的石桌並著四隻小石凳,花紋刻著和合二仙,向四周望去,隻見到處都種著些不知名的小花,連圍牆邊圈著一排的蘭花,空氣中彌漫著炊煙的氣息,這炊煙一直延伸,延伸,延伸到家去。順著石階進去,就是前堂,講究又不顯浮華的陳設,整潔而又美好,處處是家的味道。

“我未生時君已生,我未長成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小小的孟梨裳坐在小石凳上一搖一搖的讀著書上的詩句,眼睛卻不老實的到處亂看,惹得坐在一旁石凳上的母親不得不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瞪著她,伸出手佯勢要打她。

“媽媽,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啊?怎麼又是生遲又是生早的?”香雪海見勢趕緊轉換話題,裝出一副認真求教的樣子。

“你以後就明白了…”母親又是這樣的敷衍的回答。

“那我什麼時候會明白?”孟梨裳這次卻偏偏要繼續問下去。

“等你愛上一個比你大很多的人的時候…”

“嗯,那…什麼是愛?”

“就是,就是你想讓他成為你的家人…”

這樣的對話,也許小小的孟梨裳當時並沒有在意,可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一語成讖。很多年後,再回想起宋成瑞,再想到這首詩,孟梨裳才明白,這首詩所包含的淒涼和無奈。

“菡萏,快點!客人都在催了,**的還不出來,等著天亮啊?”衝著孟梨裳高聲大喊的人是大世界歌舞廳的經理於鎮海,自從孟梨裳的父母慘死,外公逝世,無良的舅舅就將十七歲的孟梨裳趕了出來,孟梨裳無路可走,又聽說害死自己父母的人是上海的某個黑幫成員,便到上海來賣唱謀生活,改名白菡萏。

菡萏,又名芙蓉,生性高潔傲岸,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身在上海灘最為糜爛混亂的風月場所,卻取出這樣的藝名,不得不說,像是個諷刺。每當她介紹自己的時候,那些人乍一聽都以為是這兩個字是‘含丹’,她也懶得解釋,解釋了也沒人能理解,在這裏遇到的大多都是不學無術毫無誠意的風流少爺,逢場作戲,何必當真?

“誰愛等就等,不愛等的,我也不伺候!”孟梨裳斜著眼喊了聲,慢條斯理的走上台去,剛站好,下麵就響起一片叫好聲,孟梨裳知道下麵一大部分叫好的都是盯著她裸露的肌膚和脂粉也遮不住的姣好麵容的,你哭也好,笑也罷,隻要能讓他們高興,他們就給錢,如是而已。便也不回應,隻顧唱到:

夜上海,夜上海,這是一個不夜城…

隨著她妖嬈身影的擺動,嫵媚眼神的翻飛,台下的男男女女眼神都漸漸迷離,糜爛情色的氣息布滿了這上海的銷金窟,引得孟梨裳一陣煩悶惡心,表麵上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畢竟,呆久了,虛情假意都已經習慣了。

三首歌結束,孟梨裳淡淡的謝幕,把舞台讓給緊接著的紅玫瑰,一側身下了台。剛進化妝間,一抹討厭的紅色就映入眼簾,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個仆人模樣的年輕男子就討好的遞上一張惡俗的朱紅請帖,打開一看,果然又是那個討厭的陳老板拿來的,孟梨裳都懶得打開,就直接把請帖塞回去,一閃身坐下開始卸妝。

“白小姐,您這是…”仆人模樣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從來不跟客人出台,沒人告訴你嗎?”孟梨裳看著那人一臉的疑惑樣,猜測著他心裏對自己的鄙夷,不禁有些想笑。明明心裏鄙視的不得了,表麵上還要裝作恭謹的樣子,實在是諷刺。

“我們家老爺隻是想請小姐去宋記酒樓吃個飯…”家丁模樣的人不死心的說道。

“不行。”孟梨裳連假惺惺的笑都懶得裝了,就直接下逐客令了。

“這個,白小姐今天身體不舒服,口氣可能有些不好,您別介意。”於鎮海趕緊圓場道。

好在那個仆人模樣的人無意久留,聽了這話麵上訕訕的就走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不想混了是不是?”等那人剛走,於鎮海就板起臉來吼道。

“這麼大年紀了,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姨娘的,還不知足,略平頭正臉的就放不開手…早晚得死在床上!”孟梨裳一邊卸妝,一邊裝沒聽見。

“人家怎麼死跟你有什麼關係啊?要你多管閑事!我們就是哄人高興,然後賺他們的錢,要你做出一副清高的樣子來,真以為自己是大小姐呢!”於鎮海怒氣衝衝的吼道,顯然是不滿已久了。

“我是賣唱的,又不是賣笑的,他們愛看不看!更何況人家又不止請我一個人,那‘小洋樓’不是巴巴的去了?說不定啊,我去了,還誤了人家的好事呢!”孟梨裳冷笑道。‘小洋樓’是大世界歌舞廳裏的一個舞女,和其他風塵女子一樣,俗氣而又現實,整日裏念叨著總有一天會小洋樓,所以被人取了外號,孟梨裳心裏瞧不上這種人,言語裏也滿是不屑。

“白梅!你…”於鎮海幾乎要被氣得幾乎要發火了。

“那首《醉春宵》我寫好了,您要不要找人看看?”孟梨裳無意惹怒他,便轉移話題道。

那於鎮海聽了這話,態度一下子就軟了下來,要知道孟梨裳不僅是大世界的台柱,更是許多新歌背後的作曲人,他能容忍她這麼久無非是看重這兩點,隻要能賺錢,他什麼氣不能受啊,在上海呆了這麼久,他早已知道金錢的重要性,也知道了裝孫子的重要性。

孟梨裳來不及想什麼,時間已經很晚了,夜晚的上海實在不太平,便緊趕著卸了妝,換了衣服,剛出門,一抬眼卻看見林中航穿著半舊不新的校服,抱著書包,孤零零的蹲在街角的路沿上,眼睛盯著地麵,似乎在想些什麼,隻看到路燈下的影子瘦長而模糊,可等孟梨裳一走近,他一抬頭,才顯出一副略顯稚氣的圓臉,他原是稍胖的那一種男生,還沒抽條,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總是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嘴裏也總是說個不停。今天卻隻是睜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如有所思的看著孟梨裳,嘴角囁嚅著,似乎要說什麼,卻又倔強的不肯開口。

“你怎麼來了?這麼晚了,學校關門嗎?”孟梨裳注意到了他不尋常的安靜,也知道他不好意思開口,便刻意打破了這種沉寂。

“姐姐,你愛過嗎?”十七歲的男生似乎已經有了為情所困的煩惱,欲言又止的樣子讓人憐惜。

“怎麼了?”孟梨裳下意識想到了那個與自己一起譜曲寫詞的男生賀向禮,那麼的溫和,那麼的儒雅,那麼的俊朗,美好的如同一泓清泉,美好的讓人心動。想著,臉上不覺一紅,便趕緊回過神來,不去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