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舊識(1 / 3)

第三章 舊識

桑歸雨在起航集團實習時,就住在員工宿舍裏。

那天,回到宿舍後就迫不及待地去五樓查看多肉,天氣很好,陽光充足,想必曬了一天的肉肉定是個個飽滿。

澆好水後,桑歸雨就發現有些不大對勁,盡管走廊窗台上一長條放著各種多肉,她還是察覺到那盆酥皮鴨不見了。其他多肉都是用各種可愛的花盆種的,唯有酥皮鴨、姬朧月、雙子座三株是種在一個高高的塑料瓶裏。那是許多死在桑歸雨手裏的多肉給她的經驗,土壤越深越不容易在根部積水,根係也越有發展空間。而且透明的塑料瓶很容易判斷是否需要澆水,所以這盆多肉異常健壯。

這會兒她的成功實踐產物,從小養到大的她最愛的酥皮鴨竟然不翼而飛了,在一個自己眼中的高級公司的宿舍樓裏被偷了,而且還是在有宿舍管理員的情況下。作為一個進公司已經兩個月的實習生,雖不是十分了解公司員工,但也不至於幹這種事情吧,就是抱著這份認定,桑歸雨才會把自己養的多肉搬到五樓窗台來曬的,自己住的二樓太低,陽光都被前一棟樓擋住了,總感覺肉肉們蔫蔫的,少了生氣。

望著走廊這一排緊閉的門戶,不知從何處尋起。

桑歸雨回到房間撕了張紙,寫了個尋肉啟示,末了不放心,又在下方依著印象畫上失物的模樣,談不上美感,卻也惟妙惟肖,該有的特點都很突出,保證不會張冠李戴。拿了膠布貼在五樓窗台的玻璃正中央。

“你在幹什麼?”室友潘蜜拉床上架著電腦桌,正準備明天的資料。

“我的肉肉不見了,好傷心。”

“肉肉?什麼肉肉?你的部分整理好了嗎?”

“沒,我現在做。”

看著潘蜜拉認真的樣子,桑歸雨實在不好再將心神放在酥皮鴨上麵了。馬上要月度考核,這可是關係到是否能夠留在公司的重大考驗。

等到考核結束,桑歸雨緊繃的大腦有了喘息的機會,再次爬到五樓的時候,窗台上什麼也沒有,酥皮鴨沒有回來,尋肉啟示也不見蹤影,大概哪個心虛的家夥撕掉了。傍晚的陽光柔柔地照射在窗台,雖從未看到有人進出,門窗看著卻都很幹淨,應該不是空著不住人的吧,隻是這會兒空空蕩蕩的走廊,隻有盡頭的發財樹靜靜立著。

桑歸雨不想那麼快就放棄,又跑回宿舍,重新寫張尋肉啟示,心想許是上次寫得太過生硬古板,沒顯示失去多肉的深深的傷心,不足以激起那位“愛肉人士”的同情心。

“將我心換你心,才知我丟了肉肉多傷心……”最後寫上宿舍房間號,不厭其煩再畫一幅簡筆實物圖,仔細檢查,確認無誤,拿著透明膠又上了五樓。這次桑歸雨沒有把啟示貼在玻璃窗上,而是貼在正對麵的門上,這扇門正對著放酥皮鴨的窗台,出入的時候最有可能會看見什麼。

見到門上的白紙,裴沐航實在不知該不該生氣。酥皮鴨是什麼東西,竟尋到他這裏來了!念頭一閃而過,被手機鈴聲打斷,是高梧修,公司新招的助理。

“資料傳過來了,要不要現在就討論一下?”聲音醇厚,像一個飽經滄桑的長者,其實隻是一個剛剛碩士畢業,工作一年的新人。對於圍在裴沐航身邊的那些員工來說,一年真的很新。

“我不在公司,明天吧。”

“我知道,我在員工宿舍樓下等你……”高梧修很少會勉強上司,除非真的有必要。

等?裴沐航不自覺皺起了眉,剛剛才進門,肚子還餓著,又要出去,拿著公事包,順手撕了門上的白紙。

“這是什麼?尋肉啟示,不是吧,你偷……”高梧修看到裴沐航像丟垃圾一樣把一張紙丟到副駕駛座上,也就是他的身上,難道他長的像垃圾桶。

裴沐航沒有搭理,無聲地看了一眼,明白表示他的不耐煩。現在他隻想快點處理完這個棘手的案子,安心睡個好覺。裴沐航目前的職務是特助,卻參與著公司大項目的運營,裴總當初的意思很明確,要使勁磨煉年輕人,所以讓裴沐航快速成長。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非得回公司才能磨煉嗎?裴沐航可不這麼想,當初為了自己的夢想,一意與幾個朋友在國外創業,又不是享樂逍遙,還怕吃不到苦頭。

彼時裴沐起一心在公司,裴總還有閑暇陪老婆,自然沒功夫去管遠在天邊的裴沐航。此時不同,裴沐起的兒子已經三歲,重心漸漸放在家庭上,裴總有些吃不消,想到還有一個兒子逍遙國外,想了個計謀把兒子給騙回來。

想到那個表麵上嚴肅刻板,實則奸詐狡猾的裴總,裴沐航有些無語,碰到這樣的父親他也很無奈,再看看高梧修腿上放的資料,裴沐航的眉頭緊了緊,加快車速向前駛去。

起航集團的區域劃分森嚴,一種自成一體的封閉,每個人都很忙,沒空串門子,樓層與樓層之間除了部門經理常有聯絡外,不同部門的人甚至從未見過,同一個部門的人也沒什麼機會偷閑聊天,工作的氣氛總顯得壓抑,潘蜜拉已經和桑歸雨抱怨過很多次。桑歸雨隻是隨聲附和,心裏卻喜歡著這樣的氛圍,不用為維持社交而故意找話題,不為聊天而聊天,實實在在做各自的工作不是挺好。

有些人永遠不知道到沒話找話說是件多麼難的事情,比如潘蜜拉。桑歸雨不自覺盯著站在同事中心的潘蜜拉,此刻正話說不停卻又不讓人覺得煩的同事。小會議室總共才六個人,都是同一批新近的實習生,討論的也是同一件公事,桑歸雨卻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感覺,畢竟隻是聽到風聲,被召集在這裏等著,工作內容還沒人來給個指示,現在說的任何話都是憑空猜測。

“各位,這是高助理……”小會議室的門開了,跟著組長進來的男士,身材壯碩,淺灰色襯衫下麵隱約可見肌肉起伏,眼神犀利,不言不語時有些威懾人,好在戴著一副藍色金屬框眼鏡稍稍掩蓋住一些銳氣,看著斯文些,初具商場精英的氣勢。

看見來人,原本圍著討論的幾個人都上前打招呼,桑歸雨隻是站起來微微鞠了個躬。高梧修打了聲招呼後就靜靜坐在旁邊。他不是來討論工作的,隻是想看看幾個新招的實習生怎麼樣,考核實習生自然有專門的人員,裴沐航也沒有招助理的打算。不過高梧修可不這麼想,特助的工作量超出特助的範圍,那麼他這個助理的工作量肯定不會少,忙到沒時間約會,女友開始懷疑他是否是出軌了。

出軌?那也是需要騰出時間的,除非出軌的對象是裴沐航,高梧修想到這個可能不由得起雞皮疙瘩,甩甩頭,看到桑歸雨有條不紊地發言好像看到希望,也許可以讓桑歸雨幫幫忙,想到能夠盡快和女朋友重歸於好,嘴角不自覺上揚。

在場的人都看出高梧修對著桑歸雨的眼神曖昧,而桑歸雨像是沒看到一樣,完全無動於衷,直到會議結束,高梧修都沒有說話,大家心裏疑惑,又不好發問。

“你說那個高助理是不是喜歡你?”潘蜜拉像是頭一次見桑歸雨一樣,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還是找不出桑歸雨有哪一點可以讓人一見鍾情。就長相而言,實在不驚豔,齊肩的黑發,不加修飾的臉,稍作打理,頂多算得上是清秀。

“怎麼可能?”高梧修哎,不會是她的菜。

“桑歸雨,高助理對你的能力很肯定,你明天就去幫忙吧,要好好表現。”組長在下班前傳達了最後一項指示。

“看,我就說吧。”潘蜜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其他同事也都圍了上來。

桑歸雨有點頭疼,該怎麼解釋呢。

沒想到高梧修一個小小助理,有單獨的辦公室,看來這一年混得不錯,不過這不能讓桑歸雨高看他多少,在桑歸雨眼中他還是不配。

“高助理。”門開著,桑歸雨禮貌地敲了兩聲,驚著伏案的高梧修。不像是在認真工作反倒被抓包了什麼似的。

“進來吧,把門關上。”高梧修在門合上後,嬉笑著走到待客沙發處,給桑歸雨端茶遞水,與昨天不苟言笑的高冷完全不一樣。

“末末不理你了嗎?”能讓他出現這樣反差的隻有王末末。

“她把我拉黑了。”

這是時常發生的事情,除了戀愛本身互相試探不安的煩惱以外,兩個像牛郎織女一樣情侶的辛酸和障礙自然比普通情侶多。小別勝新婚,大別生猜忌。

桑歸雨不敢想象一年到頭總共就見麵四五天的情侶是靠什麼溫暖每一個寂寞的夜晚,尤其現在流行各種以節日為名曬幸福,各種情人節收到的各種花、鑽石、紅包、大餐都要在朋友圈裏麵流通一翻,如果是5200紅包那更是連工作群都不會放過地炫耀。

曾有一次桑歸雨和王末末一起吃飯,看到隔壁桌的情侶互相喂食,你儂我儂,王末末眼淚刷的一下就出來,她沒有出聲安慰,假裝沒看見繼續低頭吃吃吃,吃到王末末主動起身為止,這時候也許痛快地哭一場才是最好的解脫。

愛恨癡纏總要有個平衡吧,時不時一股巨大的憂傷兜頭澆下,熱情稀少微弱,怎麼禁得住這樣的摧殘。正因為看到這場戀情的悲傷遠遠多於歡笑,所以桑歸雨從來不讚成這一對。

“那樣也好,索性分了。”桑歸雨知道這不是誰的錯,隻是彼此舍不得罷了。愛和不愛都有許多的理由和借口,再心累也不鬆手不過是舍不得、放不下。

看著高梧修眉頭微皺,不言不語,桑歸雨竟覺得鼻頭有點酸,不知是這壯碩男子表現出的憂傷與平時反差太大,還是自己有點頭暈發熱。

“好了,你不要這樣子給我看,她應該是太想你。等她畢業,你們就該熬出頭了。”安慰說得很無力,就像說節哀順變一樣,聽得多了還不如一句你吃飯了嗎實在。害怕失去的心情有多難受豈是一個旁觀者能夠感同身受的。

“對,等她畢業我們就結婚,以後住在一起就可以天天見麵了。好了,不說這個,我們來說公事吧,最近實在是太忙,都沒有時間給末末打電話。”

好像突然又注滿活力,頹廢男變身工作狂,起身從辦公桌上抱了一大疊文件,領著桑歸雨來到一個空辦公桌邊。

“以後你就坐這裏,你的能力我是知道,整理這些絕對沒問題,加油。”說完旋身回去。

見周圍人都是一副我很忙免打擾的模式,即來之則安之,桑歸雨隻能認命。

不知不覺間大家開始進進出出走動起來,一下子已經到午休時間。本想問高梧修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可是當她站在高梧修辦公桌前整整三分鍾,都沒有幸讓文件後麵的大漢子抬抬頭,隻好自己先行去覓食。回來經過助理辦公室門口,高梧修還是走時那副樣子。

桑歸雨把手中的三明治放在桌邊,不等高梧修反應就走出辦公室,在門口撞到了一個身材痩削,穿著粉色襯衫的男子。棱角分明,唇紅齒白,連睫毛都比姑娘家長,想到自己普通的長相,桑歸雨有些不是滋味。因此打量的眼神裏多了一份不屑與嫌棄,一個大男人長這麼好看幹什麼。還好膚色偏黝黑,眉毛英氣,不然活脫脫就是一個小白臉。

“你好。”桑歸雨不認識來人,禮貌打個招呼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看到一桌文件,忍不住抬頭給對門裏的高梧修一個白眼,視線卻被門口的那名男子抓住,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埋頭苦幹。

裴沐航奇怪著自己是否無意中得罪過這個女孩,因為他明顯在她眼中看到嫌棄。他竟然被嫌棄了。

“是不是我打擾了什麼好事?”看著高梧修桌子旁邊略顯寒磣的“愛心午餐”。裴沐航唯一想到的就是這一點。

“你在說什麼,快進來……”高梧修隻覺莫名其妙,現在他一個頭兩個大,眼前這位實際項目負責人竟然還有空閑與他打啞謎。

“你動作這麼快……整理得還挺仔細啊!”裴沐航坐在沙發上,看似隨意地翹著二郎腿,手卻不停,翻看著整理好的一堆。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小子還是挺利索,雖然沒有整理好的那一堆更多,雖然在他眼裏的小子其實還比他大3歲。

“還有剛才出去的那位美女的功勞。”高梧修可不想被上司認為自己的工作量太輕鬆,認識裴沐航不是一天兩天,裴沐航平時比較隨意,開開玩笑也不在意,對於工作卻非常認真。

“美女?”裴沐航不認為他這一路上有碰到過可以稱得上美女的人物。

“是啊,你不是投懷送抱了嗎?”高梧修嘴角微揚。

“我覺得你今天很開心,轉性了嗎?平時嚴肅的高助理呢?難道跟剛才那位有關?”

“那是新調來的助理,桑歸雨。”

“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個助理。”是該再找個人,裴沐航也覺得最近累翻了。

“所以我剛剛和你介紹。”高梧修可不認為他們需要為這件事花時間去討論,低頭繼續幹活,而裴沐航也專注在文件上,這是他回國後的第一個大項目,算是對自己的一個考驗吧,賺不賺錢倒是其次,他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能耐。

揉揉酸澀的眼睛,裴沐航的肚子又在唱空城計了,扭扭有些僵硬的脖子,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該看心理醫生,明明可以簡單做好的工作,非得自己和自己較真,要什麼精益求精,大概有強迫症吧,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還是太閑,才有那麼多時間胡思亂想。

裴沐航正自嘲著,眼角瞄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快要八點了,桑歸雨有點受不了這兩個工作狂,一整天坐在那裏不是盯文件就是盯電腦,真怕眼睛會瞎掉。那個肌肉男殘廢了難道讓女朋友養嗎?

“下班了,要不要回去?”桑歸雨看了一眼粉衣男子,隨後對著高梧修說。

“歸雨,你怎麼還在?快點回去吧,我要再過一會……”高梧修看了看手表,隨後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準備起身。“等等,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