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一個傍晚,開始藏入群山的太陽散發著含蓄的光芒,羞澀了整個天空。幽深的小巷已經初見夜幕,我與我摯愛的某人做完最後一個動作之後分道揚鑣——他輕輕的,溫柔的手掠過我的頭頂,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迅速的挪開,之後是一個牽強的微笑以及難忘的背影。
我看著這個人走入黑暗之中的群山,走入漫長而沒有燈火的旅途,像是要以他的飼身黑暗來換取我通向燈火的證明。許多事情,就在那一刻已經徹底定型了。轉過身我走入燈火通明,讀書朗朗的校園,另外的故事,都將從哪裏開始。
對於不被理解,我從不後悔,我隻是惋惜。因為我知道這世間再沒有一個人走過和我完全相同的道路,所以他們不會知道那一刻走入校園的我有多麼脆弱。如同落單的雁,失群的馬,在人群之中,突然就領悟了自己的孤獨,我們獨自來到這個世上,然後獨自死去。
當我走進熟悉的教室,每個人都像是完全陌生,他們那樣看著我,然後我也那樣看著他們,不像是已經同窗兩年的故友,而是初次見麵的陌生人,彼此的眼光中有好奇,有不解,卻唯獨沒有安慰。
直到我走過柳青青的桌前,我記得她穿一件深紅色的外套,光滑的額頭在日光燈下幾乎可以說散發著聖潔的光輝,而讓我後來不顧一切,甚至放下我青澀的愛情想要去改變她的,則是一個特別的微笑。我找不到形容詞來描寫那天青青的笑容,似乎不論怎樣都無法表達那個笑容傳染給我的陽光的力量。正是因為這個笑容,我才能在以後所有痛苦彷徨,徹夜不眠的努力中,找到一絲的慰藉。
那時候,在為我付出所有的人那裏,我不敢去想要獲得慰藉,我怕我所要的哪怕一絲絲的要求,都會成為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從他們身上獲得的是責任,以及鋪天蓋地的內疚。然而人永遠無法在所有人都不肯定你的時候完成浪子回頭,或者至少我不能。所以當那天我抱著一個與所有人都不一樣的單人課桌,走進教室。看到那麼多平淡的毫不在乎的臉,就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回到家,看到的既不是責罵,也不是安慰,而是如死水一般的沉靜。那是一種怎樣致人瘋狂的寂靜。
如果不是青青那一個微笑,我幾乎以為這不是我學習過兩年的教室,這些人也不是我每天都要見麵的同學,而是完全陌生的人。是她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也是因為這個微笑,很多年以後的今天,盡管我們已經失去了聯係,甚至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但是事隔經年,當我想起她,心中依舊一片溫暖。
那天我走進教室,被老師安排在最後一排,在兩張雙人課桌的中間,夾著我與眾不同的小課桌,像是時刻提醒著我與周圍同學的不同。於是,在一雙隱於群山之後的眼睛的注視下,在一個溫暖笑容的接納下,也在無數雙不以為然的眼神裏,我開始了幾乎是脫胎換骨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