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使胯下駿馬已經跑得口吐白沫,他沒等馬蹄停住就飛身跳下,駿馬借著慣性繼續往前跑了一陣,慢慢才停了下來。
他如此著急,此番火速前來,必是有重要聖旨才不敢耽擱片刻。侯子雲連忙請他到驛站歇息,聖使急急的將一道密旨交到他手裏,隻道:“聖上有旨,命你打開密詔後,立即按旨行事。”
侯子雲不敢怠慢,吩咐屬下款待聖使後,拿著密詔火速趕回軍帳,打開一看,上麵寫道:京都完婚最後時限之前不可出兵北潢,朕即派兩路大軍前來,待七月二十七日之後,立刻集結易州所有兵馬前往邊境,以悔婚之罪,討伐北潢,先占據草原,兵抵涿州,待兩路大軍到達之後,一舉攻取北潢王都。
沒想到雍武帝不采用侯子雲先發製人的建議,仍是要等到七月二十七日最後完婚時限過了才發兵。他定是不想背上師出無名的罪名,而且對汪監軍的罪責隻字不提,這完全就是包庇,不與追究。
侯子雲失望至極,他以為雍武帝是個賞罰分明的明君,汪監軍又不是皇親貴族,隻是太子府一個門客而已,為何要如此包庇他?還是雍武帝故意不隨侯子雲的意願,以此考驗他是否忠心不二?
他這個叛王後人,父親又違抗軍令被斬,如果他敢因為雍武帝賞罰不明而做出忤逆之舉,那雍武帝派來的兩路大軍就不是增援他,而是剿滅他了。
雍武帝早早就料定北潢會悔婚,他當時給侯子雲的密詔已經明示待北潢悔婚之後才能出兵,意思就是等到七月二十七日過了再打。而侯子雲為了檢舉汪監軍濫殺軍士一事而派快馬上奏,同時又建議雍武帝:既然北潢悔婚已成定局,何不提前出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這顯然不遂雍武帝的心意,他是個講究麵子的皇帝,怎會願意背上師出無名的罪責。就算戰機稍縱即逝,也得等到最後時限過了再出兵,才算師出有名。到那時,賠上的將會是更多軍士的性命。
侯子雲舉報雍武帝親派的汪監軍一事,更是間接的諷刺他用人不明。他就算是個一代明君,也達不到唐太宗包容魏征的度量。而他若是明君,為何又會派這個汪監軍前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意圖在裏麵?
再,侯家有忤逆前科,侯子雲卻奪得青勳榜首,要是不重用他,以後大雍將士誰還奮勇建功,爭上青勳榜?
雍武帝任用侯子雲實在是兩難之舉,更像是迫不得已才對他委以大任。就算雍武帝知道侯父當年是為了大雍江山社稷才不惜違抗軍令奪回易州,但他寧要無條件服從的將領,也不要自以為是、擅作主張的功臣。
侯子雲此舉無異於與侯父如出一轍,但他目前沒有擅作主張,還是上奏請示雍武帝決斷之後方才行事。雍武帝覺得他還是可以重用的,隻是得多加考驗,試其是否死忠。
對於汪監軍濫殺無辜一事,故意不與追究,就是要看看侯子雲有何舉動。這明的兩路援軍,很有可能是一把雙刃劍,一者,可進圖北潢,二者,若侯子雲有忤逆行為,便是剿滅他的兵鋒利刃。
這帝王之心,實在深若千尺,完全捉摸不及。若依詔行事,那伏擊北潢兀木世子算不算私自出兵?如果此次失信於北潢二王子,以後再想聯合他除掉世子就沒那麼容易了。
北潢王一向出爾反爾,兀木世子眼中更沒有將大雍當做一回事,隻有二王子真心結好大雍國。雖然除掉世子也是幫助二王子當上儲君,但這是一箭雙雕的好事。世子一死,北潢軍心大亂,再聯合兩路大軍揮師北上,直取王都指日可待,然後再扶持二王子坐上王位,管理北潢百姓,才能保證大雍北麵穩定。
如果要強行攻打北潢,以硬碰硬,北潢勢必上下一心,堅守國土,那時想要取勝就沒有這麼容易了。侯子雲這下真拿不定主意,眼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到了申時還不執行伏殺之計的話,將會失信於二王子,想從兀木世子身上撕破北潢軍心的一道口子的計劃,也會化成泡影。
他沉默許久,想起剛剛淩嵐那一番舍命相救的豪言壯語,下定決心,道:“淩兄,依詔中所示,伏殺兀木世子似乎會忤逆聖上旨意,而若不從兀木世子身上粉碎北潢軍心,想要強行攻取北潢,恐怕我軍也會損失慘重。”著,他似乎想起了父親當年麵對這種抉擇時的心情了。為了大雍江山,為了少死數萬軍士,犧牲他一人,又死何足惜?
一將功成萬骨枯,功高蓋世的良將,是手刃了多少條鮮活生命才讓自己立下蕩蕩之勳,功標青史。又有哪位將軍願意為了卑微的軍士性命而違抗聖意,以身犯險?
侯父可以用自己一條性命奪回一座城池,保證易州百姓安寧。作為將門之後,侯子雲自然不甘落下。為了銳挫北潢軍心,保我大軍取勝,擅自決意伏殺兀木世子,因而忤逆了雍武帝暫緩出擊的旨意。就算引來殺生之禍,他也毫不畏懼,隻是苦了家中老母無人照顧,怕是會撒手人寰隨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