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薄暮時分,雪羽翼身邊的利公公帶人用金盤捧一身皇後衣冠來到鳳棲宮,宣雪羽翼旨意,要香流月前去參加宮廷宴會。由於香流月一直身體染病,因此尚未與雪羽翼舉行大婚儀式,這種宴會也多托故不參加,沒想到這次雪羽翼很重視,她無法再躲避。
香流月穿上皇後白錦繡金鳳朝服,戴上珠翠滿頭的九鳳冠,病中臉色蒼白,對鏡淡抹胭脂,點上絳唇,一個風華絕代的佳人出現鏡中。
利公公在前麵帶路,宮娥彩女挑著紅紗宮燈開路。香流月默默走在人群中,心中很詫異,不知是哪位貴客駕到,難道是雪家兄弟藩王還朝?她茫然不知,再也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太後姨媽說得對,身為雪國之後得為雪國擔起應有的責任。
一路胡思亂想,很快到達淩天殿琉璃台,遠遠聽見絲竹之聲隨風傳來,男人們爽朗的笑聲混合其間,她走了進去,跨進煌煌大堂,燈火輝煌處,清楚瞧見雪羽翼身邊高坐一人,紅衣華麗,金質王冠端然佩戴頭頂。屏住呼吸,心被縛住,她的視線瞬間模糊,千年桃花樹下一幕幕霞光,緋紅眼前。
聽見環佩叮咚,夏舞陽抬頭,凝望雪國皇後香流月盛裝華服,姍姍走來,他的眼中看見,那桃花清豔的少女與眼前女子交相重疊。眼神炙熱,目光灼灼,好像燃燒熊熊的野火,勢必燒毀原野。
雪羽翼笑容優雅,聲音清朗:“月兒,夏皇前來與我會盟桑丘,今日事畢,我們為他舉行家宴餞行,他是你姐夫,你敬夏皇一杯酒,以示婚姻之好。”
宮女遞給她一盞白玉蟾,滿滿的千年醉盛在其中,酒色蠟紅,像桃花一般豔麗。香流月朝對麵那人施一大禮,向那個不容人輕慢的男人,神情倨傲的男人,艱難地邁步走去。
夏舞陽隻見那雙雪白的小手,莊重執杯,徐徐前來,那麼白皙晶瑩,比那皇家重寶白玉蟾更加玉質生輝,白上數分。麥色的大手毫不遲疑接過白玉蟾,瞬間包住冰涼的小手,瞬間放開。仰脖喝下宮廷陳釀,喝得太急,少許酒水順嘴角滑下,打濕胸前一片衣襟。原本甘冽清醇的美酒,此刻隻覺得苦澀無比。
“流月公主?你就是流月公主!養在深閨人不識,今日才能見麵,果然豔絕天下。舞陽多謝公主捧上的美酒,隻要是公主捧上的美酒,哪怕是穿腸毒藥,舞陽也來者不拒,哈哈哈哈。”醇厚有力的聲音似乎具備穿透力,玩笑戲謔的話語中隱隱有咬牙切齒的火氣。
“夏皇過獎,流月豈敢獻上毒藥。流月蒲柳之姿,不及牡丹國色天香,請問夏皇,家姐可好?”香流月艱難的吐字,以為很難,沒想到字字清脆,她也有做戲的天分。
“流雲很好,公主請放心。”他側身大笑著拍拍雪羽翼肩膀大聲說道:“雪皇,當這良辰美景,舞陽一時技癢,想吹簫一曲,與君共樂。流雲經常對舞陽說,無比懷念流月公主的舞姿,天下少有,能否讓舞陽與在座各位飽一飽眼福?”他肆意狂放,顯得那麼不拘小節。
雪羽翼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夏舞陽的提議出人意料,不合規矩,但他很快鎮靜,溫和笑道:“羽翼還不知流月善舞,也想看看,不如這樣,夏皇吹簫,月兒跳舞,羽翼吟唱,今日不講國禮,隻看家人行樂。”
夏舞陽撫案而起,紅衣翩翩,長身玉立,修長的手指輕點碧玉簫,不住跳躍,一曲《月夜桃花》響徹大殿,清幽婉轉。嘯聲如涓涓細流彙入碧潭深處,似在歎息,似在緬懷,有桃花瓣隨東風繽紛飄落,令人悲喜交集。他徐徐步下玉石台階,邊吹簫邊專注朝香流月走來。
有緣相遇,有幸相識,無份相守。他是顧念舊情?還是要她出醜?
她斂目抬腕,輕舒雲手,露出含笑素顏。柳腰盈盈,行雲流水間,漸次瘋狂旋轉,曳地裙擺如花綻放,暗香浮動。鳳簫可否引來飛鳳,她欲乘風歸去。簫聲纏綿,吹不完,舞不完,心亂如麻,心中的九曲情殤都已經道盡。
雪羽翼纖塵不染,白衣勝雪,離案大步朝她走來,意態瀟灑,他本屬於那種天生優雅的人。清朗的聲音在簫聲中穿梭吟誦:樹頭樹底覓玉紅,一片西飛一片東。自是桃花貪結子,錯教人恨五更風。
裙擺慢慢靜止,香流月微微曲膝,輕揚玉顏,雪羽翼伸手將她扶起。一聲裂金斷玉,夏舞陽手中碧玉簫應聲墜地,斷成兩半。他搖搖頭,自嘲笑笑:“流月公主果真舞姿超群,此舞隻應仙家有,人間哪得幾回見,連舞陽也醉了,失手甩掉趁手之物。來來來,雪皇,我們繼續暢飲,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