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陰雨連綿不絕。雪史三百年夏季六月,老天活像被捅穿了一個大窟窿,淒風冷雨,像亂世之人眼中的悲淚,總是下個不停。
山河破碎風飄絮,生世浮沉雨打萍……欲訴還休,欲訴還休,無人聽。
六匹毛色齊整的黑色駿馬,拉著一輛巨大的敞篷馬車,出現在空曠曠的金水長街上。車輪滾滾,馬蹄踐踏青石地麵,落地清脆,劃破了街區的死寂。
香流月身著白錦華衣,渲染潑墨桃花,雙手柔順放置膝上,手指纖長比最上等的白玉還潔白。她靜靜的端坐在華麗的車廂內,****飾麵,青黛畫眉,唇點一抹胭脂紅,櫻桃小嘴。青幽幽的寶髻鬆鬆綰在腦後,周圍點綴幾把玉骨扇梳。寒風撩起額發,她端莊不動。彰顯她出身名門,受過良好的禮教。整個人氣韻溫和,風華絕代。
她想單獨前去見扣押在坎城監獄的雪羽翼,身旁一步一遙的男人不許。他冷冷的不許就是不許,她不得不違背心意與他同車。亡國之後與戰勝國的君王同車,多麼的不合時宜。他在監視她,還是想再次炫耀他的勝利,給她與雪羽翼羞辱?
所有的沉淪都是為了與君再次相見,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高大的黑衣男人,金冠壓頂,顴骨輪廓分明,下巴方正,古銅色肌膚緊致,麵無表情,眯縫起寒光灼灼的雙目,眼角餘光有意無意打量身邊安靜的女人。她用完美的裝飾掩蓋憔悴失色的容顏,想給雪羽翼最好的映像?看得出她很少畫妝更不用說濃妝豔抹,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天的粉塗得太厚,像帶上一張白色的麵具,風一吹,點點****隨著飄落衣襟。
香流月並不在乎身邊男人的喜好,也不在乎馬車後麵奔跑的腳步聲,翰皇出巡,身邊護衛的黑甲軍人不下1000人,何況在雪國暴民憤起反抗的非常時期,翰玄淩的禁衛軍裝備最精良,武藝最高強。最重要,是對他最忠心的死士。
她的眼微微濕潤,想到死士,就想到夏舞陽派在她身邊的品蘭,也是焰火,為了保衛她,在雪宮一人獨戰數百人,她奔逃時甚至不敢回頭看她最後倒下的樣子,她絕望地不想要她死!
在寒風中專注遠眺的香流月,心髒突然抽緊,眉骨處的血管突突直跳,黑影重重擊打眼球。
曾經繁華如夢的金水長街,如今被戰火焚燒,死寂無人。不!是有太多死人,無數的亡靈在這裏徘徊,呼號!每五步一樁,高高的樹樁上懸掛著一個個風幹的死屍,應該在淒風冷雨中飄蕩了七八日,已經幹癟萎縮。暗黃的屍體,鐵鏽的血痕,他們或者麵目凶狠,或者仰天長嘯,或者悲天憫人,或者無聲呐喊……全都死不瞑目!他們衣不蔽體,傷痕累累,在在顯示身前反抗強敵,保家衛國的榮光。
翰玄淩的手段殘暴得令人發指,殺一儆百,他將這些忠於雪國的義勇之士釘在木樁上,就是要告誡那些隱沒在市井,隱沒在鄉野,繼續頑強抵抗的義軍,不可輕舉妄動。
陣陣酸水翻湧,香流月一口口吞咽入腹。國破家亡,生靈塗炭,一切陷入萬劫不複……多少人在戰火中喪生,多少人妻離子散,流離失所。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她忍不住死死扯住翰玄淩寬大的袍袖,厲聲嘶吼:“好生安葬這些無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