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章 生變(1 / 2)

永寧等在房中,踱到書案前,想了想,執筆在詞闕右下角點了片墨梅。

墨梅暈染在黃紙上,乍看就像筆尖飽蘸的濃墨不小心滴落在紙上,宛似池中激起的水珠濺起水花,潑在其上蕩開朵朵漣漪。

昔年在上苑,周娥皇是潑墨高手,應手隨意,宛若神巧,揮毫素絹尤善墨梅,不見筆跡,如潑出耳。永寧曾跟她學了幾筆,可惜沒能盡得她真傳,達不到圖出雲霞、染成風雲的造詣,隻因未兩年,周娥皇便歿了。

窅娘沒什麼好收拾的,隻回房取了幾幅字畫,卷了抱在懷裏,待她收拾好了,永寧也剛擺好筆格。

紙短情長,有窅娘書下的這曲《浪淘沙》,外加她留下的那支烏木簪,及這片墨梅,待李煜赴宴回來,即便尋不見黃氏、窅娘二人,看到書案上的信物心中也該明了。

“走吧!”掩上房門,永寧扶了窅娘步向庭廊。

窅娘終是回頭望了眼小周氏的寢房,那也是李煜夜裏安寢的房間。自從被俘汴京,李煜日夜與小周氏同榻,甚少去黃氏與她的房裏。

傷離別,戀戀不忍,永寧也未作催。一別西風又一年,窅娘這一走,幾時才能與李煜再合,她亦不敢斷定。“短則數日,長則數月”之說,實出於安撫窅娘而已。

兩人正待離去,隱有人聲行來。

來人不多,卻是直奔宴春閣而來。

“公主,莫不是國主赴宴而歸?”窅娘也聽見了人聲,眸子濯濯有光,喜憂交織。

升平樓的曲宴應不會這般快就散席,但門禁時辰也快到,今夜趙廷美、耶律賢俱為座上賓,其二人若不趕在關宮門前回府,再晚些時辰出宮,亦須手持諭令才能在夜間得以出入坊市。

宋自開國,取消了夜禁之製,但也有門禁之限,夜間盤查的尤為嚴律。倘因趙廷美、耶律賢的緣故提早散了宴,曲宴一散,李煜攜了小周氏早歸,倒也不無可能。可永寧就是覺著事情不會如她所想象的那般簡單。

“掌上燈。”她當下就攙了窅娘急返身,折回了房去。

還未到掌燈時辰,窅娘卻還是遵照永寧所說,將幾案上的燭籠掌亮。

附耳在門扇內細聽那些腳步聲,永寧越聽越篤定來人不會是李煜。那腳步聲,走得十為急,似疾奔而來,卻又不失頻奏感,不像女人的走姿,小周氏那個嬌媚的女人,連周娥皇在瑤光殿溘然長逝那夜,她都是姍姍而出,幾時見她腳下勤快過?

王繼恩帶著幾個小給使行近時,隻見宴春閣連幾盞燭籠也沒掛,半點節慶的喜氣也沒有。

示下身後的小給使放下鳳輦,他帶人繞過偏殿,轉去廊殿後。

回廊盡頭,南廂房亮有燭光。

房中的人這時也看清了庭院裏的來人。窅娘登時詫然:“怎、怎地是……”

永寧回頭就捂住她的嘴,暗示窅娘莫出聲。

在千秋盛宴上,永寧也見過王繼恩,知他是禦前的人,日間到宴春閣傳下聖諭,宣詔李煜進封“隴西郡公”的人亦是他。此人厚貌深文,趙匡胤暴死後,他繼而成了趙光義的茵席之臣,必也是個極會善自為謀之人。

“大官……”一名綠衣小給使從後麵奔了過來,看似在請示王繼恩何事。

那名小給使所站的地方,側對著黃氏的寢房,永寧隻覺他的側影有點眼熟。

宋承唐製,宮中宦官奉行“黃衣廩食”,不同品階賜服不同,由上而下劃分為賜黃、賜紫、賜緋、賜綠。初進宮那日,在西垂拱殿,王忠所著的即紫衣,這人的身形要比王忠矮瘦,絕不是王忠。

王繼恩擺手讓那小給使退下,整了整衣帽,向黃氏的寢房這邊走了過來。

永寧對窅娘使了個眼色,窅娘輕手輕腳將束起的幔帳放下。

“老奴是禦前的,此間裏可是窅娘?”

房外,王繼恩在相距門階三步開外處止步,候了半晌,不見有人應聲,他又說道:“老奴是奉了官家口諭,迎窅娘至嘉瑞殿!”

他此話一出,門內門外俱寂。永寧扭頭看向窅娘,窅娘也正惶惑不解的在看向她。王繼恩來得太過突然,聽他言下之意,竟是趙光義要召見窅娘,可趙光義這刻應在升平樓才是,何以會遣了王繼恩到宴春閣來,還要傳召窅娘去嘉瑞殿?莫非……

永寧心頭閃過不祥預感。千秋盛宴上,趙光義令窅娘獻舞助興,意欲折辱李煜,窅娘借由金蓮台未希旨承顏,當著滿朝文武百官之麵,駁了天顏。

趙廷美以行酒令為引子,賦了《采蓮曲》,趙德芳及李煜依次銜接了兩曲,才免去窅娘獻舞之辱。從汴京至金陵,輕車簡從往返,至少三五日,事隔不過三日,縱使換乘千裏馬,金蓮台亦難在兩日內由金陵運至汴京,況且金蓮台約高兩丈,純金鑄造蓮花瓣,青銅為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