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小周氏眼拙嘴賤,這會兒才發覺她不是窅娘,倘若昨日上了鳳輦被召去嘉瑞殿的人是窅娘,今晨窅娘恐是都沒命活著回來這宴春閣。想是小周氏倒樂得為窅娘收屍。
永寧摘下了紗笠,擲向小周氏臉上。
小周氏驚跳:“你,你是……”
“不識吾了?”永寧又逼向前一步。
“不……怎地會是你!?”小周氏驚遽的連連倒退了幾步,撞在李煜身上。
李煜的心神正落在永寧身上,一時扶小周氏不及,小周氏珠履一絆,踩在她曳地的裙裾上,向後絆跌在地上。
“你這般驚怯作甚?適才不還厲聲叫罵,要與吾問個究竟!”永寧步步逼近小周氏,“吾便在這兒,你有甚底好問的,今日便當著阿兄之麵,索性問個明白!”
“不,你不是……窅娘呢?窅娘……”小周氏驚顫不能自製,惶然扯住李煜的衣擺,“是你欺了我!你說她已命喪黃泉!”
當日金陵城破,城內百官士民皆流傳江南公主葬身在了鼓樓火海之中,屍骨無存。為此,這一年多,宋.庭無人追查此事。
“是十殿閻王不收我……”氣血上湧,永寧喉間又是一甜,硬是咽了下去,“你可知,吾在閻羅殿遇見了何人?”
她俯下身,逼視著小周氏:“昭惠國後托吾捎個話予你,她道自家人隻你一個姊妹,甚是掛心於你,她帶著瑞保在閻羅殿會等著你!”
“瑞保?”小周氏死死拽緊李煜的衣襟。
“可不是瑞保怎地?”永寧扯起笑味,鳳眸沉痛,“你可還記著瑞保?瑞保三歲,誦孝經不遺一字,宮中燕侍合禮,如在朝廷,昭惠國後尤愛之……他四歲那年,一日戲佛像前,有大琉璃燈墮地,嘩然作聲,因驚得疾,竟卒,其時昭惠國後已疾甚,聞瑞保夭,悲哀更遽,數日而絕!”
“不是我,非是我害了他!不幹吾之事!”小周氏矢口狡賴,驚疑的麵無人色。
“是麼?大琉璃燈豈會無故墮地?”永寧句句緊逼。
“是、是為狸貓所觸……”
“宮闈森嚴,何故有狸貓?佛堂淨地,狸貓亂竄,豈非蹊蹺?”
“吾……吾怎知?”
“你不知?”
小周氏支吾其辭,永寧越發篤定當年她所猜疑之事:“阿兄篤信佛法,虔誠禮佛一百拜,日供千僧,於宮中築永慕宮,又於苑中築靜德僧寺,鍾山亦建精舍,禦筆題為報慈道場,崇修佛寺,昭惠國後亦非不敬佛之人,佛前大琉璃燈卻墮地,禍及黃胄,豈不悲哉?”
周娥皇生前,為李煜誕下兩子,長子仲寓,次子仲宣,仲寓年長仲宣三歲,仲宣小字瑞保,永寧和他相差一歲,因她不足月就誕降,身子骨羸弱,李璟崩不過半載,鍾太後悲慟過甚,無暇照拂她,於是將她交由周娥皇看顧。
永慕宮發生禍事那年,永寧剛長及三歲,正是蹣跚學步之年,那日仲宣趁著周娥皇午憩,正要去永慕宮為周娥皇薦福,不巧被永寧發現他要偷溜出瑤光殿,她拉著他的衣角也鬧著非去不可,仲宣生怕她哭鬧再吵擾了周娥皇養病,便與她約法三章,才應下帶她同去。誰也不曾想,進殿後二人合上殿門,她學著他一步一跪也從門內跪向佛像前,殿頂的大琉璃燈突然間竟墮下,仲宣護著她躲向一旁,把她擋在了身下,他卻被砸傷昏迷了三日,受了驚嚇。
小周氏猶在驚恍中,永寧質詰道:“瑞保自小仁孝,昭惠國後抱病在榻,他見日去永慕宮,在佛前求祈,莫說你不知!當日你做了見不得人之事,便不怕冤死之人向你索命!”
“不!”小周氏霍地坐起,渾身顫栗,怒指永寧,“是你!你莫忘卻,曾有華山老道為你稱骨算命,你命中帶煞,刑克父母,天煞損六親……”
她反口暴跳,永寧微怔,卻聽李煜截口製止道:“這話未確,切莫過言!江湖術士之言,姑妄聽之,又豈可盡信?”
小周氏搖搖晃晃站定身,揚起下巴,冷笑一聲:“既是不經之談,國主何必諱莫如深?不允宮人談說此事?”
永寧咄咄逼人,李煜視之不見,她反斥永寧,他立下就護短,小周氏的恨意被激起,她一指永寧,恨憤道:“若她不是個命硬的,何以先帝才遷都南都,泛舟孺子亭,便因她母女二人暴死?江南多風調雨順,五穀豐熟,而她一誕降,金陵便大旱了兩年!其母亦因她……”
“莫再說了!”
李煜怒聲喝斷了小周氏,揚起了手。
看著他的大掌揚起在她頭頂,小周氏眸中恨意更重:“國主這是又要打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