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成亮笑著拱手道:“多謝小友關照之誼,我們呂家崖也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了。”
楊錚也拱手道:“子明相公客氣了。咱們同在一裏,比鄰而居,如何能不相互幫襯。”
呂成亮道:“說得好。過兩年你應童試,一定找我來給你作保人。”
童試便是取秀才功名的考試,分縣試、府試、院試三個階段。縣試報名,須由本縣廩膳生員作保。廩生為生員之第一等,可謂秀才中的優秀人才,眼前的呂成亮便是一位。
有他作保自然很好,但楊錚卻覺得很奇怪,道:“多謝子明相公好意。但明年秋闈,你便要舉孝廉,可當不成我的保人。”
呂成亮擺擺手,道:“我現在還不行。待我磨練幾年,再想中舉之事。嗯,過上四年,咱們倆倒可一道下場大比。”
楊錚有些哭笑不得。看呂秀才的樣子,並非妄自菲薄之人,可三年一次的秋闈,又有哪個秀才不想下場呢。難道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提醒道:“我現在可沒進學呢。”
呂成亮道:“我知道啊,所以才要給你作保啊,過兩年你考完不就進學了。”
楊錚道:“你就知道我一定能考上秀才?”
呂成亮道:“那是自然。以你背書的本事,考個秀才還不容易。”
楊錚道:“子明相公過譽了。蒙文本就易於背誦,算不得什麼本事。再說書背得好,也不見得文章好啊。”
呂成亮道:“要將時文寫好自然不易。但把《四書集注》習得純熟了,考個秀才卻不在話下。”
楊錚疑惑道:“哪有這般容易。我二姐夫四書也算純熟,考過兩次,卻連府試一關都未通過。”
呂成亮道:“你家二姐夫,不是本地人吧?”
楊錚很是無奈,院門戶牌上不寫著呢麼,你都來我家幾回了,就從來沒看過一眼?說道:“我二姐夫是三原縣人。”
呂成亮道:“那不就是了。三原縣屬西安府,那是整個陝西童考最難之地。而我們秦州呢,不敢說最易,但比三原可好考太多了。我若生在三原,眼下說不定如你家二姐夫一般,仍是個童生。”
楊錚道:“子明相公太過自謙了。”
呂成亮道:“非是自謙,而是實言。陝西近半數的民戶集於關中,關中之富庶亦冠絕陝西,像這樣既不缺人又不缺錢的地方,你說得有多少讀書人?再看我們秦州,地廣人稀,田瘦民貧,讀得起書的人又有幾個?”
西安府所轄之地幾乎囊括了整個關中,自古以來便是人口最為稠密的地區之一。隻是楊錚未料到,其民戶竟然能占到陝西布政司近半數。如此大的人口基數,又是富庶地區,讀書人自然極多,童試的競爭必然十分激烈,秦州確是不能與之相比。
想到這,他不由點頭道:“看來我要進學,是比我二姐夫容易不少。”
呂成亮道:“何止是容易不少?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吳知州來秦州已有兩年,州試也主持過了,對本地童生的水準必然心中有數。今日他既然親口承你為神童,也是看好你讀書的本事,隻要你州試文章大差不差,必不吝你一個案首。”
楊錚是吳知州當眾親承的“秦州神童”,若連學都進不了,那還叫什麼神童,豈不是顯得知州老爺無識人之明?州試出題、閱卷全由知州一人說了算,他要點誰為州試案首,任何人都幹涉不了。雖無明文律令,但州試或縣試的案首,在其後的府、院兩試中一般是不會黜落的,等於保送進學。
退一步說,即便到時候楊錚書讀得差強人意,隻須知州提前指導一下,作一篇案首水準的時文出來又能有多難。所以楊錚這個“秀才”的功名,基本上是跑不了了。
這些道理,楊錚並非全然無所知,但總不如呂成亮說得這麼透徹。當即誠意謝道:“多謝子明相公指點。”
呂成亮道:“客氣了。再給我來碗水!”
楊錚喚月盈來添了水,說道:“咱們秦州秀才易考,卻未必是好事,鄉舉終是要與整個陝西的士子爭鋒。”
呂成亮喟然道:“誰說不是呢。嘉靖二十五年丙午科,我秦州有兩人同登桂榜,已是少有。在那之後,自嘉靖二十八年至今,八科秋闈,隻有四人中舉。”說完端碗長飲,其勢如飲烈酒。
楊錚聽了也不禁有些感歎,平均兩科才有一人中舉,這成績確是有些慘不忍睹。因說道:“想那西安府進學雖難,可能成為廩生的,無一不是佼佼者,相互間時常切磋,總會有些進益,中舉卻比我們這邊容易。”
呂成亮道:“正是!讀書作文章,要想有所進益,良師益友必不可少。我在外遊學數年,結識了一些朋友,也算小有長進,但與西安府士子還有不少差距,故而放棄下一科,努力用功幾年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