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靜了片刻,隻聞前院傳來叮叮打鐵之聲。
古成冶忽道:“若我們自家能將‘楊古井’全做出來,那便好了。”
古常勇沒好氣道:“你這是廢話!”
楊錚道:“古大叔,你是如何打製‘楊古井’的,可方便與我說說麼?”
古常勇擺手道:“這有什麼方便不方便的。”當下把打製方法講了一遍。
作為城內最好的鐵匠,他自然有很多獨到技藝,而這也是古記鐵鋪穩坐秦州頭把交椅的保證。其中最為重要的部分,他的徒弟都未見得能學到,最終隻會傳給兒子古成冶。華夏大多工匠技藝,都以這種方式傳承。這固然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自家的競爭優勢,卻也使不少技藝因此而失傳。
不過“楊古井”的打製工藝並不複雜,最重要的是經驗及細節的把控。若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鐵匠,或許能從他的話中得到些啟發。但像楊錚、胡喜子這樣的外行,即便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不會有任何實用價值。
而且古常勇相信,不論胡喜子還是楊錚,都不可能將這些話泄露出去,更不可能去開個鐵鋪與他競爭。
楊錚聽古常勇講完,終於知道為何打製一個“楊古井”會那麼費時。
這裏麵最難做的,便是外筒的筒壁。
“楊古井”外筒長一尺五寸,徑七寸。展開來便是一塊厚一分、長二尺二寸、寬一尺五寸的鐵板。要製出這樣一塊厚薄均勻的鐵板,差不多需要兩個時辰。蓋因沒有碾軋設備,全靠鐵錘一錘一錘敲出來。而整個古記鐵鋪中,包括古家父子在內,一共隻有三名匠人有這等手藝。
以熟鐵為料,整塊鐵板打製好後,便將其放於預製好的鐵胎上,慢慢敲打卷成筒狀。這個過程同樣需要技藝嫻熟的老匠人帶著做。否則若將鐵板敲廢,那就又要從頭來過。
鐵板卷成筒狀之後,將其浸於熱融的生鐵液中。接口處被鐵液封實,相當於完成了焊接。而鐵筒浸過之後,就會變得堅硬耐磨。
其後校型、打磨、封底等工序,相對要簡單許多,店內夥計大多能做。
這樣看來,一天打製六個“楊古井”,基本已經接近古記鐵鋪的極限了。純手工打製,當真是費時費事。而人力終有盡時,即便他們三人每日多做一兩個時辰的工,恐怕也難以再敲出一兩塊合格的鐵皮來。
楊錚沉吟片刻,問道:“這鐵筒子不能直接鑄出來麼?”
古常勇道:“難!筒壁隻有一分厚,若直接去鑄,氣孔太多,根本不堪用。若要做得合用,至少得厚上數倍才行。就算我們不計本錢,但做得那樣沉重,用起來也很不方便。”
古成冶在旁解釋道:“若要減少氣孔,需使爐溫再高上許多。待鼓風輪做好,倒是可以嚐試一下,眼下卻來不及了。”
楊錚點了點頭,起身在廳內踱了個圈,忽而有了想法,對古常勇道:“古大叔,同樣重的鐵,倘若打製成長而窄的形狀,是否就要省時許多?比如說,寬三寸左右,長十一尺。”
古常勇道:“這是自然。隻是打這丈餘長的鐵帶,有何用處?”
楊錚道:“煩請取些草紙來。”
古成冶道:“這裏就有。”從側廳取了十幾張草紙,一支炭筆。自從看了楊錚所繪的圖樣後,他也時常琢磨著畫一畫,現今已經有了些心得。
楊錚卻未取炭筆畫圖,而是將一張草紙的一邊折了折,然後沿折線撕下,得到一個約摸三指寬的紙條。接著挽起左手袖子,露出小臂,將那紙條呈螺旋狀纏於臂上。再稍一調整,將紙條相臨之邊盡皆對齊收嚴,不露肌膚,然後望向古常勇。
古常勇看了半會,猛得一拍桌子,叫道:“妙!妙極!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神人!”
古成冶也領會了楊錚的意思,依樣撕下一個紙條,卻未往手臂上纏繞,而是直接盤旋對接起來。繞了幾圈之後,便形成了一個中空的紙筒。看著這個紙筒,也不禁笑了起來。
胡喜子自然也看明白了,問道:“古掌櫃,用這法子來做,咱們可是就不用發愁了?”
古常勇笑道:“正是!三四寸寬的鐵皮帶子,我這裏至少有七八個人能做得出來,無非或快或慢。可一天下來,怎麼也能敲出十幾條來。”
古成冶道:“用鐵皮帶子盤繞打成筒子,也比用整塊鐵板來卷要容易些。以此法來打製,就算我們一家來做,一月之內三百個‘楊古井’,倒也勉強能辦到。”
話雖這般說,可大家都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仍是要讓城中的鐵鋪都參與進來。不然知州老爺那邊可交待不過去。原說最多做一百個,結果做了三百個出來,這便是有意欺瞞,父母官豈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