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不知道,如果外孫們聽說那條狗已經不在了、果樹因為礙地方也都砍了、
老舊屋子坍塌清理出來的瓦礫就堆在以前果樹的位置,外孫們會有什麼感想。孫婆隻是偶爾會想起,在那曾經廚房的前院踢石子、撿樹葉的畫麵。孫婆還記得廚房裏的木勺子,很大一個,裏麵的水,外孫們怎麼也喝不幹淨。
有時候,孫婆極力睜眼看著空洞洞的院子,卻因為患有白內障,看得不是很清楚。孫婆覺得一下子失去了很多。
很長時間了,新建的房子變成了新的廚房,靠近門口的灶爐上方煙囪被熏得很黑,裏麵高高的屋頂讓這片天地似乎成了小小的宇宙,可惜眼前熟悉的畫麵卻總提醒著自己並不能總待在這個宇宙裏。孫婆白天經常不在家,當問起的時候,孫婆的親人們會說,孫婆出去田裏幹活。
大熱的天,都這麼老了,還出去田裏幹活?
是的,在外孫們都還很小的時候,外孫們每次過來都看不見外公,不是放牛就也是在田裏幹活。那是同一塊田。那同一塊田,是孫婆跟老公的維係。
孫婆記得,小時候的外孫都想著去那塊田裏看看,卻被一道虛掩的鐵門擋住。那扇曾經不肯讓年幼外孫們通行的門,猩紅的鐵鏽說出了它蒼老的年歲與風霜恪守。孫婆應該不知道,那微涼的鐵門以及鐵門後的地方,是讓外孫們陌生得產生畏懼了。
每次推開鐵門,都會聽到嘎吱的聲音。沙沙沙的腳步聲,總會在孫婆的腳下響起。一大捆幹樹葉下邊壓著個身影,佝僂著背,手拄著上端被磨得光滑的木杖,這就是孫婆。
有時候,撿柴回來,孫婆會看見過來探望的外嫁女和外孫們。如果看見,會慢慢將樹捆放下,虛抹額上汗水,艱難地用手杖撐直腰板,費勁地細看眼前略顯陌生的身影。那,就是孫婆,老了的孫婆。
也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孫婆的指骨開始變形,略顯粗大的手掌越來越遲鈍,已經好久沒有用筷子吃飯了。孫婆的眼睛也越來越不好使,哪怕是1.2米的距離,也看不清外孫們的模樣,所以好多年沒有去外孫們的家裏探親了。
孫婆在心裏想:女兒們、外孫們,應該都變得越來越好了吧?孫婆也是那麼希望的。
當孫婆輕輕轉身去廚房時,嘴裏會忍不住念叨:這麼多年沒見過外孫的樣,現在見了也看不清。
孫婆應該不知道,聽到那話的外孫們心裏會一陣翻滾,淚水也會很有默契地掩飾著外孫們慌亂的雙眼。
孫婆也應該不知道,外孫們每次想起孫婆,總會看見一張爬滿皺紋的臉,滄桑的灰黑膚色蓋不住和藹的神情。
在孫婆那雙迷糊的眼睛裏,總有著毫不掩飾的寬懷笑容。
孫婆從來不曾責怪過外孫們,隻是偶爾會希望外孫們像小時那樣嗲聲嗲氣地呼喊一聲“外婆”,那樣孫婆就會嗬嗬地笑著應聲,應得情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