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對老綿和我的了解,我相信老綿沒有騙我,同時我也相信自己寫過那樣直白的話。可是聽老綿直接說出來,卻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畢竟,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接受老綿已經死了的事實。
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說:“那……”
請不要懷疑,這隻是我的慣用手法。每當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想法、也不確定對方有什麼打算的時候,我就會用一種類似“征求意見”的眼神看著對方說“這”或者“那”,一般都能得到對方的決策性言論,屢試不爽。
這個手法,我沒有跟老綿解釋過。麵對善解人意如老綿,老綿幾乎每一次都會深吸口氣、然後說出勉為其難地說出最真實的想法。
“你是想知道我知道之後對你的態度嗎?”老綿問。
我再次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老綿深吸口氣,如肩擔重負,微微笑說:“放心好啦,都過去了,還能有什麼態度?”
“你,不介意嗎?”我問。
在話音脫口而出的那一個瞬間,我覺得自己很過分。明知自己做的事情是很讓人介意的,卻抱著希望別人說“不介意”的心態問別人是否介意。如此行徑,是很拙劣的。
“介意是介意,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介意。想不發生都發生了,就算我介意也沒用。”
那麼說著,老綿深深呼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鬱悶都呼出體外似的,讓我心酸。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將老綿攬入懷裏,卻不確定老綿是否願意,不敢過於造次。
那定在空中的手,就像一根細幼而脆弱的繩索,費力地維持著凝重的空氣,因為不堪重負而微微顫抖著。
我不敢將手伸向老綿,也不敢將手放下。我怕手一放下,就會牽動空氣中的凝重、引發像雪崩那樣的災難性後果。我不敢像個很有男子氣概的強盜那樣朗聲笑著將老綿拉到身邊、說不準老綿介意,我也不敢惘顧老綿的意願、像個很有主見的領導那樣說“那是應該坦然接受的不可抗因素”。
此時此刻,我承認,我是懦弱的。我害怕再次失去老綿,我不敢麵對再次失去老綿的事實。
我就那麼樣、看著老綿、抬著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靜靜地,老綿笑著抬起雙手、輕輕握住我的手、輕輕走近一步,以背貼近我的肚子,抬頭看向安全室的牆,嗔怪說:
“看你現在胖成什麼樣,還不減肥!以後抱不住我怎麼辦?”
我情不自禁地弓身探手將老綿緊緊抱在懷裏,哽咽著說:“我這就減肥!這就減肥!我不會再放開你的!一定不會再放開你的!”
那一刻,我想起第一次這樣抱著老綿是在我們拍婚紗照的時候。那時我們現在海邊的礁石上,陽光很好、海風很冷,我能感受到老綿緊靠著我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我當時就想:
這是我這輩子最深愛的女人,我永遠都不要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