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說到劉迦將眾人安住下來,有哥們兒急道:“兄弟啊,劉迦好不容易進了冥界,怎麼老不進他的辦公室瞧瞧啊?為啥老在外麵晃蕩啊?他這看似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是在走城門兒呢?還是在旅遊啊?大家夥跟你這書,都好幾年了,高中生上了大學,大學生進了社會,單身漢結了婚,結婚的都有孩子了,而劉迦還在路上做些不三不四的事,你對得起大家乎?”哥啊,想當初釋迦佛從凡夫而成道,還花了三個阿僧祗劫呐,劉迦能這般速成嗎?
那朝著一個人生目標死奔而去的做法,是咱們生活中習慣的做法,是急於有所得、急於看到某個結果、急於揭開某個謎底的做法。劉迦的修行,卻是一種有心為之、無意成之的過程,是一個損減、舍棄、放下的體驗,這個過程以觀心為重點,所得正好是得無所得之處。這個過程若說有所追求,那追求也是為了放下妄執知見,包括放下這個“放下”的念頭,看似有所為,但又無所為,看似無所為卻又所為的大境界。這個過程雖然需要的是勇猛精進,可這勇猛精進又不能滲雜半點急功近利,否則努力勤奮換來的必是另一個更難以發覺的執見。那“有心栽樹樹不活,無心cha柳柳成蔭”的用心,微渺難言。
更何況,修行者的故事對偶們而言,常常是茶餘飯後的談資,無聊時咬咬舌頭的對象,可破口大罵,可嘲弄鄙視,也可心生向往而憧憬,也可想入非非而臆淫,有心呢可超凡脫俗,無心呢亦可破假見真。總之是生命的選項多多,生死並非一個絕對的開始和結束。咱們不妨將心放在一個旁觀者的姿態上,輕鬆自在地看著劉迦等人如何尋死覓活,悠哉遊哉地看著他們如何顛三倒四,偶們自己的視野也隨之從眼前推到遙遠,從有限而無限。用一休哥的話來說,就是“不急不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看故事嘛,今天看不完,明天再看,今生看不完,來生繼續。咱們此時這受身不是無限的,過得一天就少一天,別老是急著向前衝啊。
眾人剛剛安住下來,不到一會兒,卻見小阿菜“咦”了一聲。這群人最怕聽見這樣的聲音,特別是“咦?”,“啊?”之類的帶有疑問的語氣詞,因為那代表著有意外發生了。
岐伯見小阿菜隻“咦”不語,稍等一會兒,見小阿菜隻是坐著發呆,忍不住道:“天王,能不能麻煩你把下麵的話說出來如何?你隻是這麼咦了一下,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胡亂猜想起來,這後麵的時間如何安靜得下去?你有啥感覺不妥之處,不妨全說出來,大家夥有個準備如何?”
小阿菜被他打斷沉思,笑道:“哪有什麼不妥,我隻是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祺諾天父的靈體就在附近。嗬嗬,這定是我的妄想了,當年祺諾天父形神湮滅,這麼些年來,早該輪回到不知何處去了,哪會在這裏出現?”
一說起祺諾,眾人盡回想起當年在修羅天的日子來,一時間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但臨將臣當時並未加入到這群人當中來,是以不知。當他聽說祺諾是一位大梵天的創世者時,更加不屑,隻在一旁曬笑道:“梵天境界的修行是有問題的,雖然老夫不知那問題在何處,但據說選擇創世法門來修行的梵王,沒幾個成功的了。”
小阿菜見他言語中對梵天的人多有不敬,心中頗為不滿,但攝於臨將臣強悍的修為,不敢上前反駁,同時再加上他這些年漸漸從禪修中悟得息心之法,心態平伏了許多,也不大願意與人爭論。
臨將臣見他眼中光茫稍起即逝,知他心意,又笑道:“小阿修羅,你定是對老夫剛才的話不爽,但又不想和老夫爭論,是吧?倘若你能打得過老夫,必將老夫碎屍萬段,也來個什麼形神湮滅吧?”
但見小阿菜低頭不語,他心中忽然起了怪念頭,暗道:“這小子的遭遇其實和老夫差不多,都是對自己的修行未來完全沒譜的那種,也不知他們所說的梵天創世法有什麼稀奇古怪,老夫倒有點想瞧瞧。”
他對梵天的境界並不稀罕,甚至壓根兒瞧不起,但梵天的創世法卻在諸界大有名氣,他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暗暗覺得那法門多半是梵天的人自己沒本事捉摸透,說不定讓我臨將臣瞧瞧,倒能發現其中的真諦所在呢。
念及此,他對小阿菜道:“小阿修羅,如果你們剛才說的那祺諾真在此處,你想不想見他?如果你想見他,老夫可陪你去把他找出來,隻要他真得在此處。”
小阿菜聽見此話,心中一凜,立刻有些興奮起來。他對祺諾的記憶甚深,心中多少認為自己剛才的感覺不會憑空出現,一時憑添對祺諾的掛念,但他又知道自己的修為在冥界之中顯得太渺小,要想在冥界尋找一個目標,無異於大海撈針,因此便把那尋找故人的念頭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可臨將臣的修為卻不同,見識也遠非他能比,所以臨將臣的話讓他忽起信心。
當即對臨將臣道:“前輩真有助我之意?”轉念暗道:“臨將臣是獨來獨往的人物,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想幫我?”因此又道:“前輩幫我找人,需要以什麼交換?”
臨將臣搖頭笑道:“你的東西,我沒一樣看得上,就算看得上,我也不用交換。”言下之意,倘若我臨將臣看上了你的東西,那還需要交換嗎,直接搶來就是了,難道你敢不給?
臨將臣見他疑惑,便坦率笑道:“給你實說了吧,我忽然對梵天的創世法有點好奇,想去了解一下。本來呢,老夫大可衝進梵天,抓幾個梵王,賞他們幾頓肥揍,一問即知。可老夫現在是小白臉的護法,小白臉這個人又喜歡做那些揚善懲惡的傻瓜事,老夫不方便得罪他,所以不便去幹這種事。但如果我陪你去找你那天父,便又不同了。替朋友找人,這該算是善舉吧?”
眾人聞言恍然,以臨將臣的修為和氣魄,如果不是因受到劉迦的威攝,真想做一件事,便是一口氣打上梵天、光音天也是小事一樁,哪會這般拘束地憨守在此處?一時間人人心中均暗道:“古語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整,小白臉雖然一臉慈眉善目的樣子,可凶惡起來也不是個吃素的呢。”
小阿菜見臨將臣說了實話,心中明白臨將臣歸順劉迦後,對祺諾無害,因此大喜,一躍而起,對臨將臣道:“前輩,那咱們現在就去找人如何?我感到祺諾天父就在附近!”
眾人也對此事非常好奇,再加上這群人遊蕩慣了,要安心於此,就像猴子屁股落在了鐵釘上,簡直是坐立不安,因此都躍躍欲試。
岐伯見玄穹依然安坐,上前對玄穹道:“玄哥,你不和咱們一起去?”玄穹搖頭道:“我就在此處靜修吧,自己都度不了,如何度人?”
岐伯道:“玄哥,話可不能這麼說,那祺諾現在多半就是個靈體,咱們倘若能找到他,就算幫不了他,可卻能把他帶給小白臉,讓小白臉幫他嘛,這……這也算助緣吧?你是咱們這裏唯一的正人君子,這種助緣的善事,哪能少得了你啊,倘若少了你,就算是助緣,多半也會變成助惡緣了。”
李照夕從旁笑道:“岐伯兄說得不錯,於我心有戚戚焉。我寫日記有一段時間了,現在算起來,已寫到二十九部了,這一部的主題就是助緣,玄哥不妨應一下這主題的深義,待到故事下一部的主題變為‘打坐’時,你再回來安心打坐如何?”
眾人聽得大笑,玄穹也禁不住眾人盛情相邀,當下笑道:“各位說得也是,咱們如果能讓那位梵天修行者得到劉迦兄弟的幫助,也確是大善舉一件。”說罷不再固執,站起身來,與眾人相伴而行。
這玄穹為人赤誠,哪裏知道這群人的心思?這群人中,除了小阿菜確有相助祺諾的心思以外,其他人等純粹是覺著坐在這裏無聊,想到處走走散心,但又怕不小心惹下是非,劉迦必定會對眾人大加責備。但如果能拉上玄穹這樣的正人君子,就算闖下禍來,也因為有玄穹這樣的人參與,那壞事也可以被認定為“好心辦壞事”,從而具有了截然不同的性質了。同時這群人中,名聲不好的居多,倘若遇上一些分別心較重的正義人士,眾人被對方隨意定義為妖魔鬼怪的機率極高,弄不好一旦惹禍,又是一頓肥揍。但有玄穹在側,大家被外人定義為英雄豪傑和俠義之士的機率,則又大大提高了。因此,人人都想拉上玄穹。
這種事就好像學生逃課一樣,如果逃課的人中,不乏有三好學生或優秀學生幹部,不僅大家會覺得心安理得,連老師也會因為有好學生參與逃課,會更加深入地去思考逃課的原因:“會不會真是老師安排的功課太重了?”同時,外人看到一群學生在上課時間遊手好閑地徜徉於大街上,明明知道是貪玩好耍的原故,但由於看見其中有知名的優秀學生參與,大家也會多想一層:“大概這群學生是出來參加社會調查的吧?或者是參加義務勞動的吧?”
那臨將臣雙手與小阿菜互握,讓小阿菜把他對祺諾的印象完全傳遞過來。他修為甚深,同樣的信息,在他這裏,得出的結果完全不同。
體會片刻,臨將臣已得出結論,道:“這叫祺諾的家夥,對梵天創世法的認識絕對是錯的。”小阿菜道:“不可能,天父創世雖然做得不完美,但對創世法的認知卻很深刻,否則哪能創出一大天界來?”
臨將臣大搖其頭,道:“老夫和你那天父沒啥交情,沒必要貶低他,不過以老夫的修為和見識而言,梵天創世法大有問題,不信咱們找到他,仔細一問便知。”
臨將臣放眼探識,將小阿菜所感區域遍尋過去,稍得一會兒,似感有一處感應與小阿菜的記憶相似,正待確認,已聽得四周人群之中,有人在傳音喝道:“哪裏來的僵屍?!在這裏亂探什麼?!”緊接著數個聲音相隨而至,或罵,或怒。
臨將臣感到耳根有些鼓蕩,微感吃驚,暗道:“能隨便識破老夫的探識的,修為本身已不低了,還能通過傳音直接震蕩老夫的耳根,這裏高手不少。”他不是個怯懦的人,即知自己的行為被人發現,也就不想偷偷摸摸,當即站起身來,準備自報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