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掉吧。”這三個字從我婆婆口中吐出,不像是商量的語氣,而是命令。我撫摸著自己的小肚,那裏有鮮活的生命隔著肚皮在跳動。
“為什麼?男孩女孩不一樣嗎?她生下來一樣姓李,她也會像歡歡一樣喊你奶奶。”
“怎麼能一樣,女孩子長大嫁人了就是人家的人,住人家家,給人家做事生孩子。我才不稀罕她喊我奶奶,將來長大了還是跟你親,我能圖什麼,留都留不住。再說,在農村為了生兒子打胎的人少嗎,打六七個都有的,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養兒防老啊。”她這樣講著,像是真的為了我好,反而是我不懂事,不識抬舉。不過仔細聽來,她說的倒不是我未出世的孩子,是我。我爸媽含辛茹苦將我養大,到頭來我嫁到他們家當牛做馬來了。
我是真心喜歡女孩,女孩乖巧貼心,將來妹妹可以和姐姐作伴,她們兩小無猜,興趣相投。長大了,不會因為彼此成家而疏遠,照樣可以溝通交流,排憂解難。一想到兩個可愛的女孩圍繞在我身邊的溫馨畫麵,我心裏就無比溫暖。就算千難萬阻,我都要保住這個孩子。我暗暗下決心。
“我不會打掉的,說多了也沒用。”我不想和婆婆辯解,因為兩個人的思想根本不在一個層麵上。
我表明決心之後,在這個家我所麵臨的待遇比我想象的還要糟。我公婆重拾牌局,歡歡再也不管不問,更讓人無語的是他們禁止我吃葷。我婆婆說,家裏燒香的,暫時不能吃葷了。每天我隻有白水泡飯和菜地裏的青菜充饑。我公婆在外打牌一整天,回來便對我冷嘲熱諷,我想語言大概是他們銳利的凶器,他們恨不得每天拿出來在我身上、肚子上戳一戳。僅僅一個月,因為營養不良再加上帶歡歡的勞累,我人整整瘦了兩斤。
我想回娘家養胎,可天不遂人願。我外婆中風臥病在床。禍不單行,我小舅發生了車禍,一家人住院需要照顧。我爸媽忙前跑後,分身乏術。得知後我的淚水像開閘的洪流嘩啦嘩啦傾瀉而下。我好想飛奔過去幫助他們,可我自己已經自顧不暇。
我變得敏感脆弱,之前就有的抑鬱症,現在如洪水猛獸般再次爆發,威力更加強烈。我常常失眠。午夜夢回,我有強烈的衝動,小樓有個後門,打開後門就是魚塘,如果我加快腳步衝進去,我就解脫了。
我不斷地發信息告訴李誌鵬我目前的遭遇。最後迎來的是他一通怒氣衝衝的電話:“你煩不煩啊,自從結婚到現在你就一直在煩我。你希望我怎麼做,我不要工作,我回來陪你好不好,你就像掃把星一樣知不知道。你多大的人了,你連如何和公婆相處都處理不好,你還能做什麼。我們後麵村上的嫂子,又帶孩子又做飯給公婆吃。你就天天在家帶帶孩子,你有什麼不知足的?我爸媽說你兩句怎麼了,剛結婚時我就告訴過你,我爸媽對也是對的,錯也是對的。我永遠都不可能忤逆他們,懂嗎?”
“你就是個混蛋,我瞎了眼了才嫁給你。我真是後悔。”我歇斯底裏對著電話怒吼。
“我告訴你楊依依,明年開始我就年薪十萬了,如果這幾年不是著急結婚,我攢下來的錢都夠買房子了。你以為沒有你,我會娶不到老婆嗎,你太高看自己了。”
“你們全家都是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我怒不可遏,氣得隻想尖叫,隻覺得腳下發虛,路都站不穩。
“離婚吧,你走吧,你帶著孩子走。你自己養吧,我看你能不能養的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試探我,他早已觸碰了我的底線,但他以為我沒有底線。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我要依靠他養活孩子,我哪都去不了。可笑的是,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他語言暴力了,就像一個被家暴的女人,無數次家暴還在容忍。可這次我真的容忍不了了,我抱起歡歡就往樓下衝,我要離開這裏,我要回家。我的心裏隻有這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