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吹拂,如刀割。
比漫天雪還要降得疾快的,是那籠罩著天地的冷。
從大地最中部的天州,往北而行。
青雲山、白原、倉山,直到地裂境。
寒樹如戟,冬日如霜。
冬神以雪為使者,一路驅趕,於是青雲山被雪覆蓋,白原被雪覆蓋,倉山被雪覆蓋。
連那秋後還殘留在樹上的紅色楓葉,也被那凜冽的冬寒一刀刮盡,天地間還有誰,不被這嚴冬封殺?
肅殺之季。
忽然,那一往直前的嚴寒,停在了地裂境的一個小山丘上。
那是一顆棗樹。
寒氣殺進,其他的樹木都已經蕭瑟如死,但這一棵樹,卻綠意盎然。
冬寒凶殘,化作冰霜寒氣,朝著那棵棗樹肆意狂殺。
寒流滾滾,棗樹上的綠葉苦苦堅持著。
寒冬猶如一把鐮刀,樹木也不過是被他刀氣肆意收割的稻草。
棗樹幾下猛烈的搖晃後,最後的一片綠葉,也終於被寒冷生生地扯了下來。
寒風啦啦地響著,好像在告訴天地,此刻它才是權威。
那被風刮下的一片葉子,卻好像極不服輸就這麼跌下地麵,被寒冷的白雪埋入冬天。
它飄了起來。
冬風在它的後麵急追著,它在冬風的追趕中越飄越高,它穿飛在白茫茫的雪花縫隙中,飄過了無名的小山丘,飄出了地裂境的邊界位置,來到了地裂境的中部,一個叫做淩霄山的地方。
綠葉的身後,是滿世界茫茫的白雪,好像它是一個倉皇逃竄的王子,身後數不清的白色大軍,便是衝它而來。
直到它,被一個全身裸體的七歲孩童擋住。
“從邊界到我的淩霄山,有三十八裏,小葉子,你累了吧,累了就到我的肩膀上睡一覺。”小男童說話的聲音清冷無比,就像他不是一個天性散漫的孩子,而是一個已經悟道解脫的神仙。
但事實上是,傳說中的修道者,修到最後麵,當要成仙的時候,他們就像是一個才生下來的孩子。
他們喜歡將人生當做是一場旅行,赤條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是最初的樣子,喜怒哀樂、人生百態、還有那一生下來便不得不穿的衣服,都不過是羈絆自己會從旅遊地回去的掛礙,所以,當他們開始想要回去過他們的神仙日子的時候,他們便努力放下喜怒哀樂、放下人生百態、放下衣服、放下羈絆。
然後,當他們放下了這一切,就成了剛生下來時的,那種赤脫脫的樣子,他們就成仙了。
那一片被寒冬大雪緊緊催趕著的綠葉,仿佛聽懂了小男孩的話,輕輕地,落在了小男童的肩上。
“嘩——”
凜冽寒風所挾帶的從數百裏之外席卷過來的大雪,冷冷地咆哮著,朝著小男童衝了過去。
小男童巋然不動!
他就像是與風雪相斥,當那寒冷的風衝向他的時候,他身上散發出的奇怪斥力,迫使得迎向他的風雪近不了他的身,於是不得不朝著他身體的左右兩邊分流飛逸而去。
狂風夾著白雪糾纏了很久,那一片綠色的樹葉安靜地停在小男童的肩膀上紋絲不動,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吼——”
狂風中是誰發了火?
一條寒風白雪裹成的冷河,衝向小男童。
“啊!”
小男童輕訝了一聲,忙伸出右手,推向前麵迎麵衝來的風雪。
好強的力道!
小男童站立不穩,手抵著風雪,小腳丫子被那狂風吹著迅速往後飄移。
他的腳下,瞬間被犁出了一條筆直的雪溝。
肩上的綠葉於是被震飛,重又卷入了風雪之中。
與小男童推出去的右手相接的地方,起先蒙上了一層霜,瞬間霜堆厚變成了雪,接著雪又堆厚變成了一隻相當於小男童小手十倍大的雪手。
小男童越往後退得多,那隻雪手便越大。
小男童的腳犁著雪地,一直被那雪手推壓著飄退向北後的一個山丘。
後麵是山丘,小男童已無路可退。
小男童邊往後滑行,邊左腳往後蹬住山丘,同時左手揚起,朝著那與大雪手對抗的右手推出。
當他的小左腳用力地蹬入背後山丘的積雪裏麵的時候,他那發力的左手,也已經扣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左右兩手的力氣疊加,身體繃緊,左腳使勁,氣從腳尖起,連接至與對麵大雪手碰撞的著力點上,將腳尖到右手處的力道,貫穿成一條直線。
“嘭!”
小男童震得縮回雙手,他的右手原本是嫩紅嫩紅的非常好看,但此刻被迎麵擊來的大雪手散發出的強大寒氣入侵,變得蒼白,如肉內流動的是白色的血。
那一股白色的寒氣受阻,大雪手後麵,化出一個白色的大雪人,隻見這大雪人,身高三丈,雪頭雪臉雪身雪背雪手雪腳。
在小男童麵前,雪人就像是一隻高大凶猛的白熊,而小男童隻是一隻柔弱的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