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是件幸福的事情,若世上有一個人讓你願意背井離鄉,願意漂泊無定,願意風餐露宿,願意披荊斬棘,如是等等,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去看他或她,說不定還要花上好多年的積蓄,這對彼此都是莫大的幸運。
尋人有時知道對方身在何處,有時純粹是大海撈針,前者未必不艱辛,後者未必沒緣分。人族福澤淺薄,又礙於力量微弱,姻緣隻隔千裏就要祈求月老紅線相助,真要“念去去,億裏煙波”,大多唯有望洋興歎。
蘇謫對此視若無睹,發狂運轉“逍遙遊”,兩朵浪花在他腳下綻放又破碎,破碎又綻放,徑自踏浪而去,要不自量力地穿過“廢月噴泉”和數千萬裏海域找到白凝霜。
墨雨桐站在玫瑰花瓣中冷眼送他遠去,李鳶放反倒猶豫起來:“墨師姐,我們……”
“你不是要拯救世界嗎?去吧。”墨雨桐生硬道。
李鳶放心裏發虛,墨師姐怎麼知道他恨不得立馬去拯救世界?
“那個……墨師姐,我看還是先跟著隊長,鑒海危機重重,萬一有個萬一……”李鳶放勸道。
“他不是我隊長。”
“總不能讓隊長橫屍海上吧?”李鳶放很是擔憂,蘇謫這修為不出落雁群島海域肯定就捐軀了。
“你有情有義,你還不去追?”墨雨桐把墨血玫瑰刺在袖子上磨來磨去,頗有點向豬羊的風範。
李鳶放一個寒顫,結巴道:“那,那我去了?”
“快滾!”墨雨桐冷不防一聲大喝,空中飛舞的玫瑰花瓣頃刻震碎,滿天落紅猶如瓢潑大雨,嚇得李鳶放在海上連滾帶爬,差點沒栽進海裏,一溜煙追著蘇謫去了。
驟雨初歇,墨雨桐站在落花流水中間,身後布吉島中女媧石像古井無波,似與這濁世隔了無重數的簾幕。
蘇謫不想麻煩墨姐姐,不想成為她的累贅,道理大家都懂。並且他要去救白凝霜完全是癡人說夢,他連地道境都沒進,茫茫鑒海豈是他橫行之處?
甚至李鳶放都比蘇謫快,因為後者追上他了。
“隊長,你真要去聽濤秘境?!”
蘇謫有一句那啥不知當講不當講,他強行忍住,道:“你別學我意氣用事,去跟著墨姐姐。”
“她不是我隊長。”李鳶放的理由很充分。
“而且我說隊長,你這逍遙遊用的也太差勁了,哪是逍遙遊,分明是烏龜爬。”
蘇謫臉一黑,這貨搞事情啊!此時他心煩意亂,自然沒有半分逍遙之氣,身法狼狽也在情理之中。明知如此,蘇謫毫無辦法。
李鳶放見蘇謫臉色不好,立即閉嘴,跟隨蘇謫默默前進。
前進!去救隊長夫人!
前進!去揚名立萬!
前進!去搞事情!
前你妹啊……李鳶放很快投降了,以他們二人的實力要去聽濤秘境,估計老死在海上的可能更大些,根本不可能嘛!
又一條雷電長龍撲向蘇謫,他一步不停,揮刀而進,一泓秋水波光燦然,將它從頭到尾劈成兩片。
“好刀!”李鳶放情不自禁叫道。
有失必有得,“逍遙遊”雖不好使,秋水刀卻好使得很,因為有相思加持。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無憑無據的,相思雖然無形無跡,但有“道”在其中。既然有道,就有力量。
力量不止是實在的元氣,命運,因果,生克……這些加持給人的話,哪個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不過相思也沒那麼不可理喻,它是感情的一種,心力的一種。有了它,秋水刀心無旁騖直指天邊,這種氣勢不懼一般的雷電。
還不夠!蘇謫咬牙往前衝,越發感到鑒海浩瀚,白凝霜遠在天邊。他與白凝霜越來越遠。
“不對,不對……”蘇謫又一刀劈碎一條電蟒,抱頭蹲在海麵自言自語,弄得李鳶放很是惆悵。
“我到底追隨了一個什麼樣的隊長?”在無數個某時某刻,李鳶放都曾捫心自問。
這個人說強不強,說不強吧,有時能叫人大吃一驚;說他聰明吧,可時常腦袋缺根筋;說他正經吧……他正經個毛啊;說他逍遙吧,但又情根深種。總之,這個人有點意思。
“我感覺和凝霜越來越遠,是因為我越往前離死越近。”蘇謫再一腔熱血,麵對高高在上的大道的警告,仍然驚恐不安,哪會再前去試探鑒海的無情。那不是豪情壯誌,而是不知死活。
於是乎,蘇謫束手無策了。
跌跌撞撞,終究隻剩下他自己,失去所有故人。這種絕望蘇謫曾以為離他很遠,以他和小夥伴們現在的年紀,不該這樣的啊。
真的……能重逢嗎?重逢在阿裏酒館,重逢在鯤鵬廣場,重逢在櫻花城堡……
在哪裏,你們都在哪裏?師父,赤琰,凝霜……
在哪,在哪?煙波浩淼,雷霆傾瀉,蘇謫惆悵地想起遙遠的詩篇,他之所以記得它,是因為詩中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