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洞天在梅村傳說中是位於村外的一處神秘禁地。人一旦出了村子就會莫名其妙地墜落,墜落,墜落到一條種滿梅花的路邊,鑽入梅花林中瞎逛,在某個對的時候總能在某個對的地方遇到一個怪人,他就是進入有情洞天的引路人。
這怪人頭上隻有三根長發,兩根向右一根向左,總之算是偏分。他的衣服由半件袈裟和半件道袍縫成,手上永遠拿著一支半禿的毛筆,非狼毫筆非鼠須筆,據說是一地雞毛做的。他寫字時就把半禿筆放嘴裏嘬幾下,翻開破破爛爛的書,自以為龍飛鳳舞地寫一陣,寫完說出來的卻隻有幾個字,著實奇怪。
此時他就盯著蘇謫和白凝霜一聲不吭,蘇謫見他明明寫好了什麼,隻得硬著頭皮問:“墨泠千洲前輩,我倆可否進入有情洞天?”
墨泠千洲翻翻白眼:“可去,可不去。”
裝逼,他一定是在裝逼。蘇謫忍了,低聲下氣道:“請前輩指教。”
墨泠千洲哼哼道:“梅來眼去,一點六二。”
蘇謫和白凝霜滿腦子都是問號啊!蘇謫畢恭畢敬地請教:“敢問前輩,此話怎解?”
“無垢青梅明眼人摘不到。一點六二是一段時間。”墨泠千洲捋著左邊的那根長發道。
白凝霜問:“一點六二個時辰?”
墨泠千洲:“也許是,也許不是。”
……
這天聊不下去了。
好在墨泠千洲神秘兮兮地放蘇謫和白凝霜去了有情洞天,洞天嘛其實就是一處黑漆漆的山洞,那麼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漆漆的夜裏,蘇謫自然要攙著白凝霜冰冰涼涼的小手,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似踉蹌,似他和她最後的倔強,摸索著朝洞天內部前進。
“無垢青梅真的很毒嗎?”白凝霜悄悄問蘇謫,“墨泠千洲前輩沒說它有毒哎。”
“盡人事聽天命,我們奮力一搏罷了。”蘇謫道,“若非有清心咒,我哪敢和你來賭命。姬幽龍和朱虹來那是必死。”
清心咒,準確地說,叫“蝶夢清心咒”,這門法訣源自蘇家先祖,據說他曾蒙莊子指點,並且在夢蝶之境中十分得莊子的賞識。蘇家先祖辭別莊子時,後者便以“蝶夢清心咒”相贈,如今傳到蘇謫手上。
細細看向蘇謫和白凝霜的心口,果然各有一隻透明的蝴蝶在翩翩起舞,它們的光芒甚是微弱,與螢火相去不遠,隻在這無比純淨的暗夜中才能察覺。
兩人跌跌撞撞在有情洞天中行走,開始烏七八黑加無聲無息,一個多時辰後,蘇謫記不清走了多長的路,隻聽得上方隱約傳來行吟聲,他聽不真切,白凝霜卻先聽見了。
“青梅煮酒鬥時新,天氣欲殘春。東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白凝霜念完,輕笑道,“說的不就是你?”
蘇謫想起第一次看見白凝霜的確是在春日,那天梅村人爭相出遊,慶祝一年一度的梅花節。他站得遠遠地透過人流偷看在一棵梅樹下蕩秋千的白凝霜,哪知白凝霜早已看穿他的心思,故意蕩了兩個時辰。他不依不饒地偷看,鬼也明白他不懷好意了。那時白凝霜對這個愣頭愣腦的家夥沒太多好感,並且白凝霜總認為梅花節沒有選在黃道吉日,對這一日的相遇也就不以為意。
“什麼?那天你竟然沒有對我一見鍾情?我可是一見鍾情了好嗎?!”蘇謫今天才得知白凝霜那時的心情。
白凝霜笑道:“誰規定我要一見鍾情啦?梅花節不是好日子,我不要在那天一見鍾情。”
蘇謫道:“三月十五日難道不是吉日?”
白凝霜道:“我就感覺這一天是假的,你能怎麼樣?”
“難道我也是假的?你還想打假?”蘇謫緊握白凝霜的手,“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可不接受退貨。”
“還有,你到底為啥覺得這一天假?沒道理嘛!”蘇謫道。
“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再往前走,空中遊蕩的聲音又變了,這次蘇謫聽得明白,白凝霜卻聽不清。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蘇謫念完,頓覺揚眉吐氣,笑道,“哎呀,這不是某人嘛,我上門提親的那天,你也是在蕩秋千,然後……”
他說不下去了,畫麵太美,他隻想起就顧不上說話。
“哼,看把你驕傲的!”白凝霜掐他。
又往前,聲音又變。
“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青梅如豆柳如絲,日長蝴蝶飛。”這是婚後第一年的踏青。
“綠陰滿地青梅小,南陌采桑何窈窕。”婚後第二年,白凝霜養些蠶,說要親自織布給他做衣裳,後來事實證明她沒有針線活的天分……
“中庭自摘青梅子,教郎釵頭戴一雙。”婚後第三年,她摘青梅叫他給她戴,他知道白凝霜已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