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酒入肚,李大壯變得很是健談,一開口便滔滔不絕,秦夢遙聽著新奇,便集中精神認真聽起來,但南程莫卻似有心事般鎖著眉頭。
“忠兒他爹進城次數多,就愛聽些閑話故事,每次回來都當新聞一樣說,這不前幾天回來後還在那說城裏那些大戶人家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瘋言瘋語鬧什麼分家,連祖上留下來的老基業也差點給砸了,幸好都隻是些石頭,摔也摔不爛,不然還不知要毀多少好東西呢,”李嬸說完嗔怪的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李大壯不怒反而包容的笑起來,
“李嬸,您剛才說什麼,石頭?”南程莫原本並未放在心上,但經李嬸一提,反而有些掛念城中那間石頭記。
“嗯,那家人祖上傳下來間石頭記,專賣各種稀奇古怪的石頭,據說已有近百年曆史,隻可惜南老板剛過世,家中長子不孝,當天便不辭而別,剩下家中老母親和年紀尚輕的兒子打理店中生意,後來家族中有人眼饞這店裏的生意,便拿出一份遺囑,非要逼著分家,誰知南夫人不依,那些人便找了些地痞流氓去店中搗亂,將能砸的都砸了。”李大壯說完,便見南程莫臉色蒼白,以為遺毒發作,嚇得忙將他扶回床上。
直到確定再無大礙時,大夥才都鬆了一口氣。
李氏夫婦離去後,秦夢遙收拾完殘局打來一盆水準備給南程莫泡腳,卻見他兩眼緊緊盯著自己。
“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的?”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令秦夢遙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酒喝多了,快洗洗睡吧。”
“既會作圖又會寫字,還教忠兒識字,還有你口中講的那些故事從何而來?”秦夢遙無心回應,南程莫卻不依不饒。
“我自幼被賣身為奴,後來又那家的小姐,家中為小姐請了老師,琴棋書畫樣樣教授,我這個伴讀丫頭自然也學得一二,你還有何疑問?”
“嗬嗬,不過是個丫頭也有這般才能,看來我之前真是低估了你,說吧,南夫人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般死心塌地的將我留在這個小山村,連南家發生這樣大的變故都將我蒙在穀裏。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瞞著我,我辛辛苦苦為南家付出那樣多,到頭來卻也隻是個被逐出門的養子,憑什麼!”這麼多天來,南程莫第一次歇斯底裏,不斷捶打著自己仍覺無力的雙腿。
秦夢遙見狀,反倒越發鎮定,將盛了熱水的臉盆端到床邊,將南程莫的雙腳按在水中,卻被南程莫一腳踢翻,熱水呼地潑到秦夢遙身上,又都滴到地上,在地麵如細蛇蜿蜒。
“嗬,憑什麼,你以為你是誰,衝我咋呼幾句便成男子漢了?你以為全世界都欠你的,好,那你來說說我欠你什麼了,莫名其妙跟你成了親,還平白受你侮辱,不錯,你是救了我的命,但不代表我便虧欠你一輩子。”
“自從你中毒後,村裏便有傳言說是我下毒要害你性命,這般我也忍了,你既救我一命,我自無坐視不理的道理。家裏斷糧,我去田野挖野菜,供你吃喝,你隻想著自己的難過,怎沒想到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秦夢遙抱臂站在床前,冷冷看著南程莫。
這會南程莫卻突然安靜下來,將臉緊緊埋在被窩中,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恢複如從前平淡,看了眼地上仍冒著熱氣四溢的洗腳水,若無其事的說了一句,“時間不早了,睡吧。”
見南程莫轉過身去,秦夢遙隻覺眼中一股熱流湧出。裙裾早已濕透,內襯的褲子黏在腿上,極不舒服,臉盆安靜地合在地上,白色的熱氣隨著水溫降低正漸漸消散。
曾經學習生涯再苦,秦夢遙也不曾感覺如此絕望,畢竟一切還有希望,畢業工作結婚生子,如每個人那樣遵從生老病死的規則。可如今困在這個落後的山村中,還有性情乖戾的身邊人,日子竟連些奔頭都沒有。
秦夢遙想回到從前的念頭,在這一瞬從未有過的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