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逸傳神 古趣盎然
藏書論畫
作者：李陽 李暉
清代，隨著政權的鞏固，疆域的統一，社會安定及經濟的發展，出現了“康乾盛世”。這一時期，繪畫藝術也隨之呈現出名家輩出的繁榮景象。在商業經濟昌盛的揚州，則出現了以“揚州八怪”為代表的“揚州畫派”。“揚州八怪”畫家從石濤、八大山人那裏接下“反正統”旗幟，以革新的麵目掀起了一股新的藝術浪潮。他們不拘一格，以狂放怪異之筆、潑墨寫意手法構圖，借畫麵來諷刺、揭露社會中的醜陋現象，抒發各自嫉惡如仇的憤懣胸懷，表達鮮明的個性，頌揚高潔剛正的氣節與情操。他們的畫法與風貌，對當時和後世畫壇，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揚州八怪”中的李方膺，就是位個性鮮明、筆法奇異、寫趣傳神的畫家。
李方膺（1695-1755年），字虯仲，號晴江，別號秋池、借園、衣白山人等，江蘇南通人，是“揚州八怪”中在世最短的畫家，出生於書香門第、官宦人家。清雍正八年（1730年），三十六歲的他步入仕途。曆任山東樂安、蘭山，安徽潛山、合肥知縣等職，因為民剛直，不善獻媚逢迎，得罪權貴，而屢次被誣陷罷官。
二十年左右的宦海沉浮生涯，令李方膺深切體悟到百姓的苦難、重臣權奸的險惡嘴臉以及世態炎涼。罷官後，寓居於南京，借住於項氏花園，後改名“借園”，往來於南京、揚州間，靠賣畫度日，過著“我是無田常乞米，借園終日賣梅花”的清貧生活。與同為“揚州八怪”的鄭燮、金農、李等交善為友，畫風也相互影響。
繪畫上，李方膺善畫鬆、竹、蘭、菊及魚蟲，尤長於畫梅。師法前人沈周、徐渭，也曾臨仿過宋、元不少名家作品，從中吸取營養，但他不拘常規，獨樹一幟，強調“借古以開今”、“畫家門戶終須立”的思想，形成筆墨放縱、蒼勁古樸的藝術風格。他又是位多才多藝的畫家，擅詩文、書法，史籍評其詩文“清新脫俗”。書法上，師宗唐代書法大家顏真卿和明代巨匠董其昌，而能自成一格，其書法雄穩遒勁，極有骨力。下麵，我們就和讀者一起賞讀幾幅李方膺的精妙畫作。
《菊石圖》紙本設色，縱171.5厘米，橫44厘米。整個畫麵以菊花為中心，菊莖拔起，立於大地，以劈削如崖的巨大奇石相伴，蘭草相隨，在和諧協調的氣氛裏舒鮮展豔，令人賞心悅目，遐想深思。自然界的鬆、菊、梅、竹、蘭，因具有獨特的風姿，文壇常將此五種植物冠之“五清”、“五友”。其中的菊花，盛開之時已臨晚秋寒冷季節，故稱之為“寒菊”；又因其花顏色多為黃色，古代又常稱其“黃花”。曆來文人常讚頌菊花的樸素、淡雅、傲霜的氣概與品格。李方膺此畫，也是借菊及圖中的奇石、蘭花，抒發他為民利益勇抗權貴的“菊花精神”！
畫麵左上角，有畫家行草書七言兩句題詩：秋花最是遲開好，且可東籬護曉霜。下署“乾隆丙辰春日”，落款“李方膺”。鈐“晴江之筆”、“李方膺印”兩印。“丙辰”為乾隆元年（1736年），可知此畫是畫家四十二歲所作。此時也正是作者平反出獄、官複原職之年，此為特殊心境憶舊之作。“遲開好”的“秋花”，指菊花，是笑傲寒霜最美的“秋花”；“東籬”，寓指陶淵明。陶淵明一生愛菊，曾種菊“東籬”下，故有此句。明代愛國將領於謙也以“黃花本是無情物，也共先生晚節香”，來讚譽陶淵明的氣節操守。李方膺這裏也是用菊花表達自己當官為民、敢犯權奸的心境，抒發崇尚、學習陶淵明優秀品格的誌向。畫麵左、右下角，還鈐有鑒藏印。此畫現藏於安徽博物院。
《雙鬆圖》紙本墨筆，縱144.8厘米，橫83.2厘米，為寫意大幅畫作。畫麵上，兩株巨鬆，雄健挺拔，氣勢斜縱，頂風傲立，枝葉橫天，顯示出四季常青樹的堅毅、豪邁之精神。鬆的底部，有奇石屹立，竹蘭紛披、雜花綻放，既是眾物對巨鬆的簇擁，更體現出巨鬆對大地萬物強大的保護作用。奇妙構圖，禿筆橫塗，恣縱雄肆，不拘常格，也蘊意著寧肯自己承受狂風驟雨般的摧殘，絕不讓伴隨者遭受傷害的決心。這種高尚的“鬆樹精神”，折射出畫家為官寧願受罷官職、坐監牢的打擊，也不改抵禦勞民傷財的惡政、上陳其弊的行為，不讓百姓利益遭受損害的高尚品格。
左上角有畫家行體款署：臨青藤老人雙鬆圖。乾隆十八年寫於金陵。南通州晴江李方膺。下鈐“晴江”白文印。“乾隆十八年”即1753年，可知此為李方膺五十九歲的作品，即是他去世前一年所為，有可能是他遺世之畫的最後一幅。“青藤老人”乃明代著名畫家徐渭。徐渭一生坎坷，繪畫上擅作水墨寫意，氣勢縱橫奔放，不拘常規，以達到“筆簡意濃，形象生動”。楊仁愷《中國書畫》評價其“開啟了明清以來水墨寫意法的新途徑”，並說“‘揚州八怪’中李蟬、李方膺都受其影響”。李方膺這幅“臨青藤老人雙鬆圖”正是他“受其影響”的實證。李方膺在生命結束的前一年寫此畫，是借鬆的形象，表達他一生堅守敢冒狂風驟雨的鬆樹精神的表白。此畫現藏於安徽博物院。